大世界 作品

第104章 第 104 章

 “好好好!”小井拍手,“白老爷也在为自己能够尽一分力,疼爱儿子欢喜呢。”

 谢树棣目露无奈:

 这确定是欢喜吗?

 谢树棣的目光落在那蔫耷的老母鸡身上,尤其是小眼睛处的毛羽,那儿微微有些许的潮湿。

 这是哭了吧。

 顾昭反驳:“不,白老爷这是太欢喜太感动了,这叫感动的落泪。”

 她微微侧了个头,神情认真的和谢树棣解释道。

 “谢公子有所不知,这当爹的可能会不疼爱闺女,但多多少少都会心疼儿子,只是咱们白老爷这会儿不知道罢了。”

 “莫说小井姑娘和谢公子这等干亲,就是我这个外人瞧了,都想着帮白老爷一把。”

 “免得他以后慈父心肠起了,小晗却早已经长大成人,年老时懊恼,世间没有后悔药,那不是徒留憾事了?”

 顾昭说完,只觉得自己今天棒棒的,又做了一回大好事哩!

 父子间缘深情浅,那就好好的培养培养父子情!

 遇到了问题,不思量着解决,只叹命里的缘分,这可不是她顾小昭的原则。

 瞬间,顾昭眉眼舒展,笑得眉眼弯弯。

 谢树棣面露纠结的神色。

 乍然一听是对的,再一想,它……它也是对的。

 不过,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嘞!

 罢罢,总归娃儿小晗有青壳个大又浑圆的大鸭蛋吃了,补一补,那奶膘很快就又养回来了。

 想罢,谢树棣也眉眼舒展,同样笑得眉眼弯弯。

 老母鸡身子里,白景山蔫耷又疲惫的眯了眯眼。

 “咯咯,咯咯。”

 生蛋,真的好累!

 “一、二、三四十九、五十,咦怎么还多了一个,怪哉怪哉。”

 小井是个讲究又有些较真性子的井灵,临走之前,她手指点点,隔空数了数那蛋,有些意外的喊道。

 顾昭看了过去。

 只见鸭舍里,另一只母鸡和公鸡缩在角落里,它们离白老爷母鸡远远的,就像瞧怪物。

 那轻颤的毛羽,小眼睛里的震惊,无一不让顾昭怀疑,这两只鸡是不是要成精了。

 顾昭仔细的瞧了瞧,确定这两只鸡只是震惊白老爷母鸡居然生了这么多的蛋,还个个不是自己的娃儿。

 看来,这公鸡母鸡都是有脑仁的,她不单单促进了白家父子间的情分,她还救了两只母鸡的鸡生呢。

 福生无量天尊。

 真是功德圆满。

 顾昭矮了矮身,也不嫌弃这鸭舍狭窄,进去翻了翻,从青壳的鸭蛋下头翻出了一颗黄壳的。

 回头对小井和谢树棣道。

 “多的那一个是鸡蛋,白老爷自个儿多下的。”

 小井:“成,没有少就好。”

 她的目光落在白老爷身上,声音有些欢喜,葫芦髻的小葫芦迎着熹微的光亮,漾起徐徐晨风。

 “树弟,顾小郎说的对,白老爷对咱们小晗还是有父子情分的,瞧,他还添了一个鸡蛋哩,不过,他做的还不够,怎地都比不上咱们,这黄壳的蛋,委实是小了一些。”

 小井说到后头,神情有些嫌弃。

 显然,作为许多娃娃的契爷,收多了凡人供奉的个大浑圆青壳鸭蛋,她有些瞧不上这黄壳个小的鸡蛋。

 顾昭多瞧了两眼,替白老爷说了句公道话。

 “虽然不若小井姑娘送的鸭蛋个大,不过在鸡蛋里,这蛋算大个的了。”

 “再说了,鸡蛋鲜嫩,小娃儿脾胃弱,小晗早上吃一杯嫩嫩的蛋茶,也是极好的。”

 这话一出,小井目光炯炯的看着鸭舍里的白老爷。

 白景山老母鸡的身子一僵。

 咋地了,咋感觉哪里凉飕飕的。

 …

 片刻后。

 小井有些惋惜的摇头,“罢罢,吃鸭蛋也是一样,等小晗吃完鸭蛋了,我再送两篮子过来,到时再麻烦白老爷吧。”

 顾昭忍笑,“成。”

 …

 小井化作水雾,倏忽的包裹做旁边的谢树棣,水炁无形无状,一会儿像那华盖盛开的繁树,转眼却又像货郎带来的八爪大鱼。

 “顾小郎,我和树弟先回去了。”远远的,小井利落的声音传来。

 顾昭摆手,“成,回头去我家做客。”

 “哈哈,一定一定。”

 街坊邻居,就是要多走动走动,那才更加的亲香呢。

 不过是片刻时间,只见水雾翻滚,似腾云驾雾,眨眼便不见了葫芦髻的井姑娘和面容温和的谢公子。

 顾昭瞧了瞧天色,此时晨光熹微,宅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声,那是大家伙儿要起了。

 “辛苦白老爷了。”

 顾昭手一扬,将老母鸡身子里白景山的魂请了出来,客气的冲他拱了拱手,笑眯眯道。

 …

 “你,你是谁?”白景山惊魂未定。

 他侧头,瞧见茅草堆上的老母鸡倏忽的睁开了眼。

 只见它有些莫名的摆了摆头,显然没有刚刚下蛋的记忆。

 就像是疲惫的人睡了个充足又香甜的觉,原先有些蔫耷的精神,一下就精神起来了。

 “咯咯咯,咯咯咯。”

 老母鸡昂首,偶尔拍拍抖抖翅膀,小眼睛机灵,走到食槽那儿便笃笃笃的啄食。

 白老爷心里有着不详的预感。

 这,这老母鸡咋没有一丝一毫不舒坦的模样嘞?

 何止是没有不舒坦,它还精力充沛。

 老母鸡饱食一餐,瞧着角落里眼睛古古怪怪的一公鸡一母鸡,被那眼神瞧恼了,扑棱着翅膀,细骨伶仃的两只脚跑得风起。

 “笃笃笃。”这是啄鸡的声音。

 “咯咯咯。”

 “喔喔喔。”

 鸭舍这一处鸡飞狗跳,最后老母鸡翅膀一扑棱,鸡毛乱飞,一跃跃到了鸭舍高高的横梁间,宣告了胜利。

 “咯咯咯!”

 同样的音色,不一样的精气神。

 顾昭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

 “好了,白老爷,别贪瞧热闹了,你该回去了。”

 白景山羞恼:他没有!

 还不待他开口,随着话落,白老爷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晕眩随之而来。

 如坠云里,如坠海里……坠啊坠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又或许是万年。

 床榻上,白老爷倏忽的睁开了眼睛。

 “白老爷,对家里的人和娃儿好一些,别只顾着讨小娘子自己享乐,哼哼,你要是再那般小肚鸡肠,很快,你就又能感受感受,这小肚鸡肠是何等滋味了。”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在白景山耳朵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的音色清冽干净,不疾不徐,隐隐还带着笑意,然而里头的意味却不那么和善。

 白景山一下便从床榻上翻滚了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

 他身上哪里都是痛的,尤其是某一处。

 “嘶!”白景山倒抽凉气,痛苦得面目狰狞。

 这熟悉又该死的虚弱和疼痛。

 不过,眼下他顾不上了这痛苦了。

 “谁!是谁!”

 白景山提高了嗓门,手扶着腰,眼睛张惶的四处张望,许是因为疼,他眼角沁出了一抹水润。

 “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捉弄我!”

 “是谁求大人明示,我给大人烧香,五牲十二果,香烛纸钱,我,我一定捡好的来!”

 白景山捶地,说到最后呜呜泪流,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顾昭铁石心肠,没有理会。

 明示?

 她明示了呀。

 不要小肚鸡肠,就不会小肚鸡肠啊。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以后他要是再犯,遭罪了可怪不到她头上。

 …

 瞧着符箓的符光没入白景山有些白胖的身子,顾昭这才满意,提着六面绢丝灯笼走了出去。

 屋门处的身影一淡,似风又似光。

 顾昭抬头,天光微亮。

 下了一夜的雪,厚厚又灰蒙的云层退去,天边霞光染红了绸带般的飘云。

 果然就是要做好事,这不,阴了几日的天空都云尽光明,只天畔缀一些无形无状的云。

 今儿又是能参悟云篆的一日。

 顾昭低头,从六面绢丝灯中拿出一个册子,笔走龙蛇的在其中一张符箓图案旁落下了名儿。

 小肚鸡肠符。

 以后这符箓就叫小肚鸡肠符了。

 纸张簌簌翻翻,数十张黑墨毛边纸的符文闪过,最后,落在掌心上的是靛青色的书壳,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云篆二字。

 这符箓集是顾昭参悟天上的流云,有时突发奇想,改了符窍的一部分,记录在册子中的。

 不知不觉,已经记了好些符。

 顾昭抬脚离开。

 …

 白宅床榻上,白老爷新纳回来的六夫人听到动静,睡眼惺忪的转醒。

 她压着被吵醒的怒火,娇声嗔道。

 “老爷,你吵到人家了。”

 倏忽的,她的话语僵住了,捂着唇惊呼。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哎,老爷哎,您怎么在地上了?哪儿摔疼了?真是痛煞我也,老爷!”

 六娘子像只花蝴蝶一般,拉长了声调,惊呼声婉转动人,一叹三折。

 她从床榻上起身,被子掀开一角,冷气一逼,她瑟缩的又退了回去,片刻后,她撅了撅嘴,狠狠心还是翩跹的下了床榻,来到白景山跟前。

 罢罢,刚进门,还是哄着点老爷吧。

 “老爷,您没事儿吧。”六娘目光莹莹,眼里似有千言万语未曾说出口的深情厚意。

 往日里,瞧见这样的六娘,白景山只怕心肝都要化了,什么都得应着这个小娘子,哪里像现在

 不不,这下他的心肝也要化了。

 白景山面上又狰狞了一下。

 痛,又痛又虚,说不出的哪里难受。

 …

 白景山嘶哈嘶哈的抽了片刻凉气,拉过六娘的手,狼狈不已。

 “嘶,去唤大娘子,让她唤大郎二郎过来,扶我上榻,给我请大夫。”

 六娘有些慌了,“好好,老爷稍等,我这就去了。”

 说完,她裹了厚袄子,翩跹着身姿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

 “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爷要不好了。”

 …

 地上的白景山颓然的放下了手。

 唉,这六娘……好歹也给他盖个被褥,裹个厚袄啊。

 罢罢,还是老妻比较妥帖。

 难怪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

 小娘子平时宠宠就是了,见真章了,还是老妻更可靠。

 白景山跌在地上,目光殷殷的看着大开的房门。

 寒风吹来,他俨然是冬日里的大白菜。

 …

 此时,比较妥帖的老妻正在鸭舍里。

 白夫人探头瞧了瞧鸭舍,面上又惊又喜,喃喃自语。

 “真的,是真的。”

 “契爷契娘来看小晗了!”

 她寻了个篮子,也不顾鸭舍低矮味儿重,弯了腰将青壳的大鸭蛋捡了捡,最上头搁一个黄壳的鸡蛋。

 最后装了满满两个篮子。

 白夫人瞧了瞧左手边,又瞧了瞧右手边,笑得合不拢嘴。

 客气了客气了。

 她不单单欢喜大鸭蛋,她更是欢喜契爷契娘对她家小晗的喜爱。

 …

 六娘气喘吁吁的跑来,可算在鸭舍处寻到了白夫人。

 “大娘子,不,不好了,老,老爷不好了。”

 还在笑的白夫人一下收了笑脸,面无表情。

 六娘子有些怵的瑟缩了下。

 白夫人慢条斯理:“死了没,死了我让小晗给他摔盆,没死就是没事。”

 说罢,她挎了两篮子的鸭蛋往屋子里走。

 真是晦气,好好的喜气都被那挨千刀的冲淡了。

 不成不成,回头她得赶紧去灶房给小晗做个蛋羹,不能辜负了契爷契娘的心意。

 白夫人的脚步又轻快了起来。

 …

 六娘有些无措的回屋,期期艾艾的和地上的白老爷说了说。

 最后,她猜测道。

 “老爷,定然是您这些日子偏疼奴,夫人吃味儿了。”

 白景山气急捶地,“反了反了,瞧我回头怎么训她!”

 “这婆娘,再吃味儿也不能这样,夫人就是不晓事理,所以爷才不爱去她那屋。”

 外头,端着木托从门口经过的白夫人:

 “呸!多大的脸!”

 那厢,离开白宅后,顾昭抬脚往春江路的春江市集去了,她准备带一些鱼虾回去,姑妈说了,今儿准备做糟粕醋面。

 想到这,顾昭有些期待。

 …

 虽然天寒地冻,但这可不耽误靖州城的百姓,市集里小摊贩挑箩赶驴,背篓挎篮,鲜活的大鱼,清甜的河虾,昨儿才宰的大猪新鲜的菜菇,样样不缺。

 顾昭到屠夫摊子割了一刀子肉条,肥瘦相间,又去豆腐摊子买了豆腐泡和豆芽儿……

 东西买得差不多了,这才抬脚去了阿庆嫂子那儿。

 “阿庆嫂,给我来挑一条大鱼,再捞一兜河虾。”

 “哎哟,今儿怎么是你啊。”阿庆嫂瞧见顾昭,面上欢喜不已。

 顾昭笑道,“天儿冷了,地上湿滑,我也不放心阿奶他们出来,索性下值了拐过来,带一些肉菜回去,正正好。”

 阿庆嫂点头,“是得小心一点儿,前儿啊,我们那一老爷子摔了一跤,怦的一声砸下去,好半晌没起来,唬得我们吓了一跳。”

 顾昭关心,“啊,没事儿吧。”

 阿庆嫂摇头,“没事没事,昨儿我还瞧见他了,正给他家老婆子端热水呢,走是走得慢了一些,不过还算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