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堡 作品

第80章 我不讨厌你

 韩宴被伽因抱住的时候, 身形僵硬了一瞬,他脸色难看地想要挣脱,却反被雌虫抱得更紧。伽因用力攥住韩宴的右手,落在自己那条残疾的右腿上, 因为力道过大, 指尖都泛起了青白:“您的伤和我不一样。”

 伽因以前明明最讨厌旁人触碰他的伤腿,此刻却任由韩宴触碰, 甚至强迫他去触碰, 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哑声道:“看见了吗,您不会瘸的。”

 伽因并不知道韩宴为什么对伤腿的反应如此之大, 归根究底,只能认为自己平常一瘸一拐的模样吓到了雄虫, 对方担心变成和他一样的瘸子。

 伽因忽然有些喘不过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不止是因为韩宴的伤, 更是因为他发现韩宴极其厌恶“瘸子”这个字眼,而他自己偏偏就是个瘸子, 当年那种无力感再一次席卷了全身, 偏又无法改变现状。

 韩宴恍惚间只感觉有什么滚烫的液体落入了自己后颈,下意识想抬手触碰, 指尖所及却是伽因的那条残腿, 和他是如此像,却又如此不像。

 韩宴的那条右腿, 膝盖处是变形的,因为肌肉萎缩, 比伽因要瘦一些, 更孱弱一些……

 他孩童时期曾经无比厌恶那条腿, 用石头砸,用刀割,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直到死的那一刻也未能完全淡去。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原来有些事根本忘不掉,哪怕换了一具身躯也还是忘不掉。

 韩宴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察觉到了自己后颈的湿濡,抬眼看向伽因,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哭了。

 为什么?

 因为自己的这条腿,还是他的那条腿?

 韩宴悄无声息捏住了伽因的下巴,迫使他直视着自己,男人灰蓝色的眼眸就像冰川深海下最寒冷的一块冰,不带丝毫温度,听不出情绪地低声问道:“为什么哭?”

 伽因痛苦闭眼,不愿作答。

 于是韩宴又问了一遍,他这辈子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耐性:“为什么?”

 伽因指尖颤抖,闻言悄无声息攥紧自己的右腿,不知以怎样的心情,沙哑着吐出了这句话:“您很讨厌瘸子,对吗?”

 韩宴的指尖瞬间收紧。

 伽因却继续道:“也许您当初不该和我结为伴侣的,和一只您如此厌恶的虫结为伴侣。”

 他最后红着眼说了一句话:“抱歉,是我没能保护好您,让您受伤了……”

 韩宴闻言指尖颤动了一瞬,不知为什么,缓缓散去了力道。他面无表情盯着伽因,却见对方眼角似乎有泪水落下,指腹控制不住动了动,替雌虫温柔拭去。

 韩宴心想,伽因哭了。

 自己从未对面前这只雌虫说过重话,也从未如此粗暴地掐住对方的下巴,今天却都尽数破例了。

 韩宴了解伽因,他能窥见雌虫日常生活中的独占欲,还有眼底偶尔闪过的一丝病态迷恋,刚才那番话实在不像对方能够说出来的。

 旁人厌不厌恶又如何?只要自己喜欢,就该紧紧攥在手里,这才是伽因。

 雌虫总不会是想离婚。

 萨利兰法没有这样的规矩,皇室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韩宴不允许伽因从他身边逃开。

 他们两个的姿势悄然变换,韩宴不知何时将伽因抱进了怀里,然后死死收拢力道。他就像一个吝啬的商人护住了自己最后仅剩的财产,占有欲并不比对方逊色几分。

 伽因身形僵硬了一瞬。

 韩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擦掉伽因眼角的泪水,然后抵着他的额头,顺着落下一个又个温热湿濡的吻,最后才是颤抖的唇。

 伽因躲了一瞬,韩宴却并没有让雌虫如愿,他熟练撬开对方紧闭的牙关,如同以前无数个抵死缠绵的夜晚一样,亲密到极致的时候连灵魂都在颤栗。

 伽因被迫回应着,恍惚间却感觉韩宴的手掀起了他的裤管,指尖顺着那条狰狞的伤疤一路向上,细细抚摸,试图抚平什么。

 伽因面色苍白,艰难吐出了一个字:“不……”

 他现在忽然不愿意让韩宴触碰这条腿了,因为他察觉到了对方的厌恶,对一个瘸子的厌恶。

 “嘘,别哭。”

 韩宴声音低沉,依旧专注深吻着伽因,就如同丛林里的野兽在舔舐伤口。他温柔抚摸着雌虫的那条伤腿,仿佛要牢牢记住这份残缺,记得比自己的那份还要牢,过了许久才终于停下动作。

 韩宴背靠着床位,抱着伽因席地而坐,他恰好面对着那扇窗户,外面夕阳欲颓,落日熔金,那种温暖的光芒透进来的时候,整间屋子都是橘色的。

 有那么一刻,他们两个都触碰到了阳光,尽管并不是初升的太阳,但对于在阴影中蜷缩的人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他们的心并不明亮,仿佛假使有一天对谁产生了感情,连带着那份感情也是阴暗见不得光的。可除了那条残缺不能示人的腿,老天爷总该给他们一些可以得见天光的东西。

 韩宴想起了伽因刚才说的话。

 您很讨厌瘸子,对吗?

 是的,很讨厌……

 韩宴垂眸看向怀里的雌虫,对方不知是不是累了,此刻显得很安静。韩宴抬手摸了摸伽因微红的眼角,短暂沉默一瞬,最后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我不讨厌你。”

 伽因闻言一怔,下意识看向韩宴,却见对方灰蓝色的眼眸此刻因为夕阳照耀变成了橘金色,而在那种温暖的光芒下,有什么锋利而又冰冷的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只是因为太过隐晦,并不能窥见。

 韩宴摩挲着伽因的指尖,将那枚银戒轻轻摘了下来,连同自己的也摘了下来。他将那两枚残缺的戒指当着伽因的面缓缓合拢,最后变成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戒指。

 他的这个举动并没有任何意义,仿佛只是单纯想给雌虫看一看而已,片刻后就又重新分开,将那枚尚带余温的戒指重新戴了回去。

 伽因睫毛颤动了一瞬。

 韩宴的小腿缝了针,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流逝,麻药的效力消失,他终于感到了几分酸麻疼痛,无意识调整了一下姿势。

 伽因察觉到他的动作后,本能就想起身,然而目光不经意一瞥,身形却就此怔住——

 他刚才一直坐在韩宴的右腿上。

 因为这个认知,空气有了片刻凝固,静得针尖落地可闻。

 伽因心脏一紧,下意识看向韩宴,却见对方同样也在看着自己。

 光影游移间,男人的眼眸重新变成了灰蓝色。他一言不发注视着伽因,修长的指尖慢慢转动着那枚银色的婚戒,目光安静而又沉默。

 他从头到尾也不曾推开伽因。

 “……”

 病房内暗了下来,太阳终于落山。

 隔着一条走廊,乔尼住在另外一间病房,只是房门紧闭,一直没有打开过。

 光洁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地衣物,大多来自于雌虫身上,病床上鼓鼓囊囊鼓起一团,隐隐还能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

 乔尼虽然手受伤了,但并不影响他做别的事,他将巴佩亲王压在身下,无视了对方尴尬涨红的脸色,餍足趴在对方颈间,轻轻蹭了蹭,不满嘟囔道:“你都好久没来找我了。”

 巴佩亲王似乎是想推开他,但看见乔尼手臂上缠着纱布,只能歇了念头,低声斥道:“胡闹,你现在受伤了,怎么还这么没规没矩。”

 他原本只是打算来看看乔尼的伤势,没想到这只雄虫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定性,偷偷释放信息素,稀里糊涂就滚到了床上。

 乔尼想起刚才的酣战,眨了眨眼:“可你明明也想我了。”

 巴佩亲王皱眉反驳:“那是因为你释放了信息素。”

 乔尼伸手比划道:“我只释放了一点,没有超过安全线。”

 言外之意,是你自己没把持住。

 巴佩亲王闻言一噎,但见乔尼一脸委屈,又有些不忍心开口责怪。他叹息着伸手摸了摸对方脸上剐蹭留下的伤痕,眉头无意识皱起:“怎么好好的就出了事故,知不知道是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