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落雪 作品

第 958 章 第 958 章


  皇帝仿佛没有看到婉淑妃的神色,很是感慨地说道:

  “说来,太子是个孝顺孩子。便是知道承恩公府不如表面一般对皇家尊敬,却还是找机会去承恩公府上去见承恩公夫妇。今儿承恩公第三个孙子的嫡长子满月,太子便早早回禀了朕,说要去吃满月宴。那孩子,和朕一般,容易心软。”

  婉淑妃见他说得温情脉脉,自己却如坠冰窟。

  有哪一个父亲,会用如此温情的口吻谈起儿子,但是对儿子做的,却又是那般狠毒的?

  这一刻,她忽然怀疑,自己拼死讨好皇帝,到底是不是错的。

  连亲自尚且不放过,更何况是她这么个没有生下皇嗣的女人呢?

  皇帝见婉淑妃垂着眸子出神,便柔声道:“爱妃一颗七窍玲珑心,想必很清楚朕的想法,也很理解朕,是不是?”

  婉淑妃见了他的眼神,心中一凛,连忙点头:“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皇上且放心罢。”

  太子在承恩公府吃了满月宴,便移步花厅,跟承恩公府的男人们聊了一阵,见承恩公还要招待其他客人,便提出去看承恩公夫人,并提出不用人带路。

  见了承恩公夫人,太子跟老人家说了些日常琐事,又问候了老人家的日常,知道老人家一切安好,他便示意承恩公夫人屏退左右。

  承恩公夫人屏退左右,关心地看向太子:“殿下,是有什么事要问老身吗?”

  太子坐到承恩公夫人身旁,低声问:“外祖母,父皇是否不喜母后,也很是不喜孤?”

  承恩公夫人眸中异色一闪而过,人却笑着道:“这是什么话?莫不是听了下人乱嚼舌根了?你父皇都将你立为太子了,这还不能说明他对你寄予厚望么?”

  太子听了这话,下意识地点头,可是想到自己成亲多年,到如今还没有一儿半女,东宫的女眷都被下药,脸上便露出苦涩之色:

  “外祖母,你何必骗孤?孤小时,便觉得父皇对母后不好,他虽极力掩饰,可孤却总觉得不对劲,只是小时不懂。如今大了想起来,还能不懂么?”

  承恩公夫人收起脸上的笑意,握住太子的手:“殿下,你不必想那么多。你只要记住,你是太子便是。你如今最该做的,便是及早让妻妾们开枝散叶,若是太子妃有孕,那便更佳。”

  太子反手握住承恩公夫人的手,沉声问道:“外祖母难道从不怀疑,孤成亲至今,为何一直没有孩子么?先太子妃身体健康,为何两次滑胎,之后便难以有孕?还有其他妾室,要么难以怀孕,要么便是怀上了也生不下来,外祖母便不好奇么?”

  承恩公夫人听了这话,目光紧紧地盯着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么?”

  太子点点头:“的确是人为。太子妃的侍女查出她房中的铺盖、蚊帐以及纱窗,还有日常烧的炭,皆含有麝香。起初她以为是东宫心怀嫉妒的女眷所为,便暗中查访,却不想,各个院子都有。”

  承恩公夫人大吃一惊:“怎会如此?”

  太子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是啊,孤也想知道,怎会如此?便是父皇与母后关系不好,也不必如此罢?可是父皇对孤,委实像是对仇人一般。”

  承恩公夫人渐渐收起脸上的震惊,问道:“殿下,你如何能肯定,那便是你父皇命人下的手?”

  太子面容狰狞地道:“除了父皇,还有谁敢在东宫如此行事?又有谁,竟如此有能力,能瞒过东宫一众太监宫女在各个园子里下药?”他的俊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外祖母,孤也不敢相信,孤也不愿意相信。可是,除了他,还能是谁呢?孤不明白,孤不懂,他为何如此待孤!”

  承恩公夫人听了,喃喃地道:“我们以为他当真不介意了,没想到,时隔多年,仍然如此介意……”

  太子忙看向承恩公夫人:“外祖母,父皇介意什么?”

  承恩公夫人听了,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

  太子握住她苍老的手:“外祖母,你告诉孤罢。孤眼看着,父皇有换太子的打算,只是一时找不着由头而已。若我一直没有子女,便是父皇不提,下面的大臣肯定要提的。”

  承恩公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又变:“他当真有此另立储君之心么?”见太子点头,目中一片冰冷,示意太子坐下,自己则走到门外,吩咐丫鬟去请承恩公,这才回来,在太子身旁坐下,沉吟半晌才缓缓地开口,

  “皇后,你母后,她……她初夜没有落红。为此,皇上怀疑她。后来你母后生下你,还曾与我哭诉过皇上对你的怀疑。”

  太子脸色大变,不住地摇头:“不、不……母后她,不会的,不会的!”

  承恩公夫人一边点头一边郑重地说道:“你的母后当然是清白的,你也绝对是皇上的嫡长子!”

  太子松了口气,却还是不解:“可是为何没有……”

  承恩公夫人低声道:“你母后年轻时喜欢舞枪弄棒,还时常骑马带着一支小队去打土匪,因此而失了落红,此事我与先大长公主都知道。知道皇上的怀疑后,我与先大长公主都曾为你母后作证。”她说到这里,神色一派冰冷,

  “当时皇上一脸错怪了你母后的意思,还当着我们的面与你母后道歉,我们都以为他是真的信了,如今看来,他是一直不信啊。”

  太子的思想受到了冲击,可还记得关键点:“既然父皇怀疑孤,为何还立孤为太子?”

  承恩公夫人道:“当年你祖父也手握一支军队,你父皇说要立你为太子,将这二十万兵马交给你,并暗示将来的江山是你的,你母后又回来劝说你外祖父,你外祖父不想皇上猜忌,又希望你与你母后好,便同意了。”她看向太子,

  “这其实,相当于交换。你被立为太子后,你外祖父便退出权力中心了。”

  太子听完喃喃道:“原来如此,孤懂了。”

  他不是父皇真心想要立的太子,虽然是父皇主动提议的,但是在父皇心中,只怕等于是外祖父家逼迫的。

  对逼迫立的太子,本身又有可能并非自己的血脉,难怪父皇可以狠得下心来了。

  承恩公夫人见太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大为难受,咬着牙说道:“皇上登基前便文不成武不就,只会做好人,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没变,只是心却更狠辣了,还将刀口对准了我们。”

  太子看向承恩公夫人:“外祖母,母后从来不与你们说父皇对她只是表面功夫么?”

  承恩公夫人摇摇头:“她没说。我们便是看出来一些,也只是以为皇上天性使然纳美人进宫宠爱,难免疏忽了你母后。”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你母后与你父皇青梅竹马,你父皇在登基前曾遇到过危险,是你母后率领一支军队救你父皇的,因着这两点,你母后如同寻常妇人那般对皇上,可是,皇上就是皇上,如何能给一个女人当普通夫君呢?我们都以为,他们之间偶有不和,是因为这个矛盾。”

  说话间,承恩公来了。

  承恩公夫人忙将太子说过的话告诉承恩公。

  承恩公瞬间变了脸色,一脸担心地看向太子:“殿下没事罢?府上有一位大夫,医术尚可,不如让臣请来为殿下号脉?”又咬牙道,“皇上也太过狠辣了些,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他竟如此……如此……”

  太子道:“已经让外祖父先前送来的大夫诊治过了,只是体弱,没有别的。”

  承恩公夫人点头道:“既是对女眷下手,便是说明殿下的身体没问题。”

  承恩公一想也有理,便点了点头,对太子道:“虽如此,殿下也该小心谨慎才是。”顿了顿又道,“至于皇上有另立皇储的打算,老臣一定会为殿下想办法,帮殿下的,殿下不必过于担心。”

  太子一脸感激地起身对承恩公行礼道谢:“谢过外祖父。”

  承恩公忙站起来:“殿下是储君,如何能向老朽行礼呢?”说完叹了口气,又道,“当初皇上暗示我等与殿下疏远些,我们便该想到才是。”

  太子却是听得心中一片冰冷,当然,也异常憋屈。

  那么多不对劲,他从来不留意,也从来不怀疑,以至于一步步,走到如今这地步。

  又坐了一阵,太子起身,提出告辞——皇帝不喜他与承恩公府多联系,他如今虽然知道真相,但居于毫无势力,也不敢与皇帝对着干。

  离开承恩公府上前,太子叮嘱承恩公尽快想到办法,为他谋划,得了承恩公的保证,这才离开承恩公府。

  承恩公十分担心太子,有心多派人保护太子,又怕招了皇帝的猜忌,思来想去,便让第二子亲自去送太子,这么一来,第二子带上些侍卫,便丝毫不会惹人怀疑。

  可惜仍然出了事,太子在从承恩公府回东宫的偏僻处,遭遇了大批黑衣杀手。

  虽然太子侍卫以及承恩公派来的侍卫拼死保护太子,但以不备对上早有准备的偷袭,太子还是被刺中了两刀。

  承恩公第二子吕二老爷马上便猜到是皇帝下手,第一时间就想将浑身是血的太子带回承恩公府上,但一番战斗惊动了皇宫的守卫,守卫赶来,顺理成章地将太子带回东宫。

  吕二老爷不放心,一边命人送信回承恩公府上,一边跟着进入东宫。

  萧遥泡完温泉回去小憩片刻,刚醒来,便见宫人连滚带爬地进来禀告:“太子妃,太子殿下遇袭,危在旦夕,皇上下旨请太子妃回宫。”

  萧遥吃了一惊,一边问到底什么事一边命人收拾东西回宫。

  前来禀告的宫人所知不多,只说太子是去承恩公府上吃百日宴回来的路上遇袭的,别的便什么都没说。

  萧遥道:“莫急,你再仔细想一想,可还有什么忘了说的?”来人既然说太子遇袭,危在旦夕,那么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任何拖延的举止的。

  可是,她又着实担心这是皇帝使诈,骗她离开温泉庄子,在她回去的路上伏击于她。

  那宫人摇摇头:“请太子妃赎罪,奴婢真的不知道。”又催促萧遥赶紧回宫。

  萧遥见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便点点头:“既如此,我们先回宫罢。”说完见粉衣冲自己使眼色,便放下心,带着粉衣带着宫人一块往外走。

  上了马车,粉衣凑到萧遥耳旁,低声说道:“方才东宫和承恩公府上皆悄悄派了人来,太子遇袭属实,太子身受重伤也属实。”

  萧遥点了点头:“你留下,将宋良媛扮成婆子模样带回东宫。”

  虽然宋良媛留在宫外更安全些,但如今太子出事,皇帝很有可能要召见宋良媛,届时发现宋良媛不在,说不得会发难,到时不仅她遭罪,便是宋良媛,只怕也有性命之忧。

  粉衣点了点头。

  萧遥找了个借口让粉衣下车,自己则一路急赶回东宫。

  她回到东宫之后,直奔太子的所在。

  外间,皇帝居于上首,一脸的担忧与震怒,他的下手坐着承恩公与承恩公夫人。

  萧遥一脸焦急地上前见礼,等皇上免礼之后,忙问:“父皇,殿下如今如何了?”

  “太子伤势有些重,情况不容乐观,你且进去瞧瞧太子罢。”皇帝一脸哀容,脸色发白,仿佛一个备受打击的父亲。

  萧遥福了福身,又回了承恩公夫妇的礼,便快步进去了。

  亲眼见到太子,萧遥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太子胸口中了一刀,下身靠近大腿根处,也中了一刀——作为一个画|春|宫图的大师,萧遥看到这一刀的位置,第一个想的,便是有人想要彻底的废了太子,让他再也“站”不起来,成为彻底的太监。

  几个御医脸色凝重地在一旁低语,眉头都皱得紧紧的。

  萧遥略微听了听,便知道,太医们认定,太子这是救不回来了,用些作用轻的药,能让太子多熬几日,若用合适的药,虽然有效,但亦有可能让太子就此一命呜呼,太医们不敢,怕触怒了皇帝,人头落地。

  萧遥一脸悲色地对几个太医道:“请务必治好太子,需要什么,只管开口,本宫无有不应的。”

  太医院院首张士奇一脸为难:“太子伤势过重,我等只能尽力而为。”他们不敢对盛怒的皇帝说这些,却可以先给太子妃一些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太子一蹬腿去了,太子妃哭号,将压力全都推到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