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落雪 作品

第 375 章 第 375 章


  萧遥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三老爷身边那几个大丫鬟,都是有争荣夸耀之心的,好些年前就想着什么时候得了老太太默许,开了脸做通房丫头了。

  都不用想也知道,她们久等也无动静,本就心焦,看到外来的原主居然也妄想插一脚,这恼怒可想而知。

  这事被告了上去,当中不知道可曾发生过什么,最终便严惩。

  萧遥正想着,萧柳出去了,不一会儿脸色难看地回来:“我的铺盖不知叫谁淋湿了,怕是盖不成了。”

  萧遥一听这话,就知道是针对原主的,也不知道下手的是谁。

  萧玉听了,脸色也有点难看。

  她就一套铺盖,本就不大,断不能三个人一道盖啊。

  萧柳上前,探了探萧遥的额头,说道:“萧遥才刚好了些,若今晚受凉,怕是不得了了。须得想个法子,弄一床被子给她裹着才是。”

  萧玉想了想,看了萧遥一眼,一咬牙说道:“你且等着,我去问问萧燕肯不肯与我盖一套铺盖,若肯,我便将我的铺盖先借萧遥,至于你,找个姐妹将就一晚上罢。”

  萧遥见自己如此落魄,两人还是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很是感动,却没多说,只是默默地将这份情谊记在心中。

  萧玉这次出去的时间比较长,中间萧柳给萧遥喂了些小粥,没多久又被外头寻来的小丫鬟给叫走了。

  萧遥挨了打,没法子躺着,是趴着的。

  过了一会儿,感觉浑身发冷,左右四顾,见自己趴在一块门板上,上头铺了一层稻草,背上铺了几件衣服,除此之外,再没有御寒的东西了。

  她又忍了一阵子,觉得实在冷得受不住了,于是挣扎着伸出手,扯旁边的稻草。

  因大病一场,她浑身软软的,根本没有什么力气,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一个稻草垛子扯下来,盖在了身上。

  这稻草垛子有些大,也重,骤然压在她臀部的伤口上,痛得她浑身都颤栗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疼痛下去了,便多了些暖气,想着这稻草垛能御寒,她便顾不得那重量了,闭上眼睛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萧玉与萧柳联袂而来,手上都拿了一些破旧的冬衣。

  萧柳道:“有的姐妹的铺盖昨日真好洗了,还未干,本身便要与人用一套铺盖,没法子与我们一起共用。我们想了想,想起往年冬天还有些旧衣服,便拿来了,好歹应付一晚。”

  萧遥冷得厉害,闻言就道:“谢谢两位姐姐了。”

  萧柳与萧玉将草垛子搬开之后,把拿来的所有冬衣全都盖在萧遥身上,从脖子以下到脚,都盖得严严实实的。

  盖好了,两人问:“怎么样?可曾好些了?”

  萧遥还是冷,当下说道:“将那稻草垛子搬两个下来放在我身上罢。”

  为了御寒,她愿意忍受臀部的疼痛。

  萧六与萧玉点点头,当即搬了两个稻草垛放在萧遥身上。

  搬好了,来不及说别的,外头又响起小丫鬟叫她们去听差的声音,两人便辞别萧遥,急匆匆地出去了。

  萧遥疲惫虚弱,感受着臀部的痛楚,迷迷糊糊又沉沉睡了过去。

  夜里,她是被冻醒和饿醒的。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一个窄小的窗口外头隐隐有些白光透进来。

  萧遥听着外头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情知下雪了,雪地有白光,也不知下了多久,难怪她被冻醒了。

  萧遥动了动手脚,艰难地动了动脖子,又努力让双脚一起摩擦,希望暖和一些。

  可是随着夜越来越深,她冻得浑身抖了起来。

  万籁俱静,只有雪静静地下着的声音。

  萧遥抖着身体,整理原主的记忆,可是没一会儿,又被寒冷将思绪拉了回来。

  她抖得牙齿咯咯直响,有种自己今晚会悄悄地死在这个柴房里的感觉。

  这时她的脚边忽然传来“吱吱”声,很快又响起稻草摩擦声,随着这稻草摩擦声越来越近,萧遥在寒冷之余,又有种害怕的感觉。

  有老鼠来了!

  她来不及想太多,脑袋旁忽然“砰”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被老鼠绊倒了。

  萧遥听着这东西被撞倒的声音,愣了愣,根据原主的记忆,得知这是食盒的声音,便伸手摸了出去。

  费了老大劲儿,她摸到一个只剩下点余温的东西,从手边的形状可知,应该是丫鬟们用的手炉,之后,她摸到了食盒,忙将食盒托了过来,可是她太高估自己的力气了,因为姿势以及生病的原因,她根本拖不动食盒。

  没办法,萧遥只得将食盒推倒,旋即快速摸索食物——这柴房里有老鼠,她得赶在老鼠将食物叼走之前把食物拿到手。

  她摸到了两个带着淡淡余温的馒头,也顾不得馒头是不是脏了,忙放进嘴里啃了起来。

  太冷了,她需要食物维持热量,避免被冷死。

  吃完了两个馒头,萧遥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也不像原先那么冷了,想起那只温馒头的手炉,便侧过身,艰难地将手炉拿到手,抱在了怀中。

  手炉的余温已经很少了,终于耗尽那一刻,萧遥的身体重新抖了起来。

  这一整夜,她基本上都没睡,因为冻得睡不着。

  见天色渐渐亮起来时,萧遥觉得身上开始发烫起来。

  她知道,病没好又被冻了一夜,又要烧起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大厨房的张嫂子咒骂着进来抱稻草,刚将稻草抱起来,见了躺在门板上的萧遥,愣了愣,说道:“作孽啊,这大冬天的……我倒是忘了,你比我还倒霉。”

  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出去了。

  萧遥苦笑,这大冬天的躺在柴房里,没有铺盖被子,只有冬衣以及稻草御寒,可不是作孽么。

  过了一阵,张嫂子拿了一个食盒进来,走到萧遥身边:

  “这是我昨日给三姑娘熬的小米南瓜粥,三姑娘尝了一口就说不吃了,剩下的我全拿来做早饭的,一个人吃不完,便宜你了。你说你啊,做什么不好,偏生去沾惹三老爷。便是你生得好,也不能犯晕啊。”

  萧遥听到小米南瓜粥,马上变得饥肠辘辘起来。

  其他的,直接忽视了。

  等张嫂子喂她吃时,她吃得很快。

  张嫂子是自己吃,间或喂萧遥一两口的,见萧遥吃得香,当即高兴了,放下自己的碗,专心喂萧遥,口中不无得意地道:“很好吃是么?这可是我的拿手小粥,我便是凭这粥,被调到大厨房的。我昨晚啊,可是花了许多新血熬制的。”

  说到这里脸色渐渐有些不好,继续道,

  “我就说这好吃,只是三姑娘吃不惯。可是张元家的硬要说我做得不好吃,没资格给主子们做吃的。我呸,分明是看我是从外厨房升上来的,背后又没个人脉,故意打压我。这不,一大早,还叫我来抱柴草。我又不是粗使的婆子,凭什么使唤我?”

  她说到最后,便愤愤不平起来。

  萧遥觉得肚子不再饥饿了,这才虚弱地开口:“这小米南瓜粥我吃着很香。不过,有些南瓜的焦味儿,三姑娘自小锦衣玉食,自然吃不惯的。另外,甜味儿也太浓了,怕是糖下多了罢?”

  张嫂子听了,停下了喂萧遥的动作,端起自己的碗,道:“哪里有焦味儿了?我吃着并没有。再说,这糖并不多,这小米南瓜粥,需要要南瓜的香甜,加了糖进去,才好吃。”

  说完吃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品味,再次点头:“并没有焦味儿,甜味也正好适中。”

  萧遥感念张嫂子在大冬天的清晨给自己带来热气腾腾的小粥,便道:“你试着听我的,放下南瓜之后时不时搅拌,别让南瓜粘锅且焦了,冰糖也少下一些,呈给三姑娘,看看三姑娘喜欢不喜欢。”

  张嫂子见萧遥说得笃定,不由得半信半疑起来,又想起萧遥先前是侍候大姑娘的,大姑娘出阁后,便做了三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没准知道三姑娘的口味呢。

  因说道:“你既这般说,我回头便试一试。”

  说完快速喂完萧遥,自己也赶紧吃了,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张嫂子出去后大概半个时辰,萧玉急匆匆地拿了一个简易食盒进来,先给萧遥喝热水,随即让她吃热气腾腾的粗粮饼子,嘴上说道:

  “昨夜萧柳想翻墙那个手炉过来看你,不幸叫值夜的婆子拿住了,挨了一顿责骂,还被扣了月例,如今叫三姑娘拘着不许离开屋里一步,对墙站着呢。”

  萧遥心里很暖,又很难受,说道:“你让萧柳以后莫要翻墙过来了。让她不用担心我,我会努力撑过去的。”

  萧玉听到她用到“撑过去”这三个字,眼圈一下子红了,道:“这可如何是好?”一边说一边探萧遥的额头,发现比昨夜还烫,更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萧遥吃完了粗粮饼子,又喝了水,这才道:“不必担心,是祸躲不过,担心也无用。”

  萧玉强忍难受,见萧遥吃完了,便道:“三姑娘得知萧柳姐姐是为了你才叫值夜的婆子拿住的,将她的金疮药给了我,让我给你搽在伤处。”

  萧遥没料到那个素来冷淡的三姑娘会这么做,愣了一下,点点头:“劳烦萧玉姐姐给我搽药了。”

  萧玉给萧遥搽了药,没敢多留,急匆匆地离开了。

  却说张嫂子,她知道张元家的自视甚高,因此回了大厨房,就找到正在忙碌的张元家的,说自己昨晚太紧张,所以失手了,想再给三姑娘送一道小米南瓜粥,好叫张元家的知道,她做的小粥,三姑娘也是喜欢的。

  张元家的想是要她输得心服口服,遭了三姑娘厌弃,当即就答应了。

  两人做好早点,便跟着前来取早饭的萧碧一道去了三姑娘院子。

  萧碧拿了食盒进去,张嫂子与张元家的站在廊下等,并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张嫂子有些紧张,因为到这一刻,她才想起,萧遥在三姑娘身边是二等,并非近身侍候的一等,未必知道三姑娘的口味,再者,萧遥是尔等,平素吃的,也是丫鬟们的份例,压根没吃过好东西,如何知道好歹?

  只是事到如今,她后悔也无用了。

  张嫂子一边想一边暗中打量张元家的的神色,见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仿佛已经亲眼看到自己倒霉了,心里顿时一咯噔,担心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

  这时,里头响起三姑娘有些不悦的嗓音:“怎么送两份早饭来?太浪费了些。我们家人多,如此奢靡浪费,迟早要将家业败光的。”

  张嫂子这才明白,为何张元家的如此痛快让自己又做一份小米南瓜粥,原来是因为三姑娘不喜铺张浪费。她一旦做了,必惹得三姑娘不喜。

  她顿时就有些心灰意冷起来,想着怕是要被撵回外厨房,继续给管事与下人们做吃食了。

  张元家的低声道:“你是我的本家,怎么就这么笨呢?烧菜的手艺也差,根本不是做厨房的料。”

  张嫂子听到这奚落,心中气得很,面上却不敢表示。

  正好这时大公子前来串门,说还没吃,且爱吃的是张元家的做的山药薏米芡实粥,当下三姑娘便将山药薏米芡实粥让了给大公子,自己吃小米南瓜粥。

  张元家的听着这动静,又笑道:“三姑娘昨晚才尝过你做的小米南瓜粥,今早又尝到,怕是要记住你了。”

  张嫂子听着这讥讽,只不言不语。

  她没有后台,根本得罪不起家生子出身的张元家的,所以只能忍。

  再说,张元家的也没说错,三姑娘再尝到她做的小米南瓜粥,若还是不喜欢,怕不就从此记住了她,再不许她做菜了么。

  张元家的见她不反驳,轻笑了起来,也不再多说。

  这时,里头忽然响起三姑娘有些讶异的声音:“这道小米南瓜粥,是谁做出来的?比昨晚做的,可好吃多了。”

  张元家的脸上的笑意当即就僵在了脸上。

  张嫂子一怔,只觉得热血上涌,当即激动得脸都红了。

  她没有听错罢?

  三姑娘竟说这小米南瓜粥比昨晚的可口许多!

  大公子道:“当真好吃么?我尝尝……咦,比大厨房从前做的都香甜可口,这是谁做的?难不成,又来了新的大厨?”

  三姑娘说道:“萧碧去问一问。”

  萧碧很快走了出来,问廊下的张嫂子与张元家的,这是谁做的。

  张嫂子上前说道:“回萧碧姑娘,这是我做的。昨晚也给三姑娘做了小米南瓜粥,因不合三姑娘的口味,便改进了一些,特地送来,想知道合不合三姑娘的口味。”

  萧碧笑道:“我记得张嫂子,你是从外厨房进来的,据说做的小米南瓜粥是一绝。如今看来,是真乃一绝,我们三姑娘对吃食很是讲究,既如此满意,可想有多好吃。只是,进了大厨房,也不必太过紧张。”

  又看向张元家的,“山药薏米芡实粥也很美味,我们大公子百吃不厌呢。”

  张嫂子与张元家的忙都赔笑,谢过三姑娘、大公子并萧碧的夸奖。

  三姑娘是大太太的女儿,在府中地位很是超然,她们自然不敢得罪三姑娘的贴身大丫鬟萧碧的。

  再者,萧碧也会做人,夸完一个又夸另一个,不冷落任何一个。

  萧碧很快进去禀告做小米南瓜粥的人是张嫂子。

  张嫂子很激动,继续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对旁边张元家的嫉妒的目光不以为意。

  只听里头三姑娘说道:“原来是昨夜紧张,做失手了,今日特地做了来赔罪,也算一番心意。另外,这小米南瓜粥着实不错,香甜清爽之余,又软糯可口。萧碧,你拿一百文钱赏给张嫂子,托她明日多做几份,我要给老太太、母亲、爹爹、二叔二婶并三叔送去的。”

  张嫂子听到三姑娘这话,觉得简直是天籁之音,比百灵鸟的叫声还要好听。

  这时,听到大公子问:“这丫头怎么被罚面壁啦?可是惹你生气了?”

  三姑娘道:“大公子问你话呢,你从实说来。”

  萧柳的嗓音很快响起:“奴婢有个好姐妹,因犯了错,挨了板子,烧了两日,被挪送去了柴房,铺盖不知怎么,也没了,我的铺盖湿了,没法子给她盖,便拿了冬衣给她盖上。因昨夜下起了大雪,奴婢担心她冻得病了,借了两个手炉,想攀墙拿去柴房给她。不想,便叫值夜的婆子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