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逐渐开窍(二更)(第2页)

 黎诺冲他感激一笑:“我过的很好,劳你牵挂啦。”

 雪溪问:“王爷待你很好么?”他上前两步,也无谓原乐在旁边一脸冷漠,温声说道,“若有什么不妥,你告诉我。”

 黎诺说:“没有,沉欢哥哥对我很好。”

 她的称呼泾渭分明,雪溪笑容稍淡了些,点点头,又听黎诺说道:“对了,我此前的名字叫诺诺,并非若若,是我记岔了。”

 雪溪眉目温雅:“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叫黎诺。前两日摄政王已叙明你的身份,并由皇帝陛下签了手书,我才知道,原来你乃是康靖伯的嫡外孙女,怪不得……”他没说完,因为一旁原乐不怎么客气地“喂”了一声。

 黎诺同时怔愣:“什么?”

 雪溪微微蹙眉看着黎诺,猜测道:“你……还没有想起从前的记忆?”

 黎诺有些疑惑,侧头望向原乐:“康靖伯府……”

 原乐很愤怒,对着雪溪:“你这不是废话吗?记忆哪是一日两日就能想起来的,她当然不记得。这些伤心事,王爷不愿意这么早让诺诺知道,你倒好,上赶子来挑破。”

 雪溪连忙道歉:“真是抱歉,我还以为……罢了,是我不好。”

 黎诺只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笑笑,“没关系的。”

 听起来,原乐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

份。也对,她六年前才到龙州军,品阶最低,应当无从知晓。

 况且傅沉欢必定会让这世上知道内情之人越少越好,毕竟她“失忆”,从前那些事对于此刻他们二人来说,都是麻烦。

 她只是最开始惊讶,此刻已经反应过来:傅沉欢心思沉,对她太过在意呵护,他将她带回府并非密不透风,绝不可能不考虑她的清誉,需要给她安排一个身份。

 这两日看国记志,她对这个康靖伯还有些印象,是皇族外支,也是为数不多愿意支持傅沉欢的忠直臣子,但时运不济,家族本就人丁单薄,两年前被委派南洲治水时不幸遭遇马贼,一家罹难。

 若说她是侥幸活命、一直流落在外的康靖伯府姑娘,无处可归,只得寄居在摄政王府,既说得过去,又上得台面。难为傅沉欢的心思了。

 雪溪道过歉后,安静了半晌才继续说话。

 他改口很快,“诺诺,我初来京城并无亲友,只与你熟识,日后在这里生活也少不得仰仗王爷,若不介意,可否时常来走动?”

 黎诺看了他一眼。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有职业病,总觉得雪溪有些不对劲。

 印象里,雪溪为人淡薄,不太像是会说这样的话的人,但……若是因为处境艰难而不得不低了头,以自己为纽带寻求摄政王庇护,也倒还不算奇怪。

 因为之前他的帮助与保护,她对他心存感激,只是立场不同,她仍然忍不住暗暗戒心。

 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这其中细微的情感变化:她一颗心,已然微妙的偏了。

 还没想好怎么说,忽然原乐很有目的性地重重咳嗽一声。

 黎诺看向她,只见她向门口努努下巴。

 她似有所感,回过头去,果然看见傅沉欢站在门前。

 稀薄的日光透过云层落在他身上,他的容颜清冷出尘,姿容绝色。只站在那里,就仿佛令天地颜色都黯然几分。

 那双涣散的眼望向这边,也不知看了多久。

 黎诺下意识绽开一抹笑,连忙跑过去:“沉欢哥哥,你今日回来的早呀。”

 他生的挺拔,她需要仰着头才能望见他的表情——他的神色很模糊,蒙了层烟烟雾雨般看不真切。

 下一刻,他才低下头,眸光柔软温和下来,对她弯唇,笑容有一种惹人心疼的沉静。

 黎诺心微揪,不由自主轻轻牵住他袖口。

 雪溪倒很识时务,见到傅沉欢不卑不亢,走过来行礼道:“见过王爷,在下例节拜访,给您请安。”

 傅沉欢未发一言。

 雪溪笑容僵硬些,“……礼已送到,在下便不多叨扰王爷了。”

 傅沉欢侧脸,如山如刀的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

 “诺诺不是你能叫的。”

 “若有下次……”冰凉锋利的语气堪堪停住。

 然而,他身上的戾气与杀意,就连没有承受他目光的黎诺都感受到分外明显——因为傅沉欢面对她时,向来温柔怜爱,让她有时恍惚觉得他依然是从前的他。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惊觉:这个男人并不只有在她面前的温润无害,他杀人如麻,血腥与冷戾早已深入骨髓。

 黎诺没来由心慌,手蓦然一僵,念头微转下却忍住了冲动,缓缓滑下,握住傅沉欢垂在身侧的手掌。

 他的大掌冰凉,她手指乖巧钻进他指缝间,与他十指相扣。

 渐渐地,那股忽突如其来掀起的杀厉之气慢慢平息下来。

 傅沉欢眸光微闪,慢慢反扣住黎诺的手。

 这六年的漫长时光,几乎将他心性磨练成了另一个人,他很少记起从前温和的模样,只有面对她时,才会本能的柔软下来。

 但这凉薄一面,他万万不想让诺诺看见。

 好在她过来牵自己的手,站在自己身边。

 她在他与那个人之间划下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而她在线的这一端,她选择的是自己。

 选他就好。

 雪溪看着眼前景象,微微动唇却并未说出什么,只是再次拱手告辞:“王爷公务繁多,在下日后再来拜访,这便告辞了。”

 傅沉欢一声也没应,甚至再未看他一眼。

 雪溪走后,原乐也摸摸鼻子,对四处值守的侍卫一挥手,把人都清走了。

 偌大的前院中,只剩下傅沉欢与黎诺两人。

 傍晚的风静悄悄,就连落叶划过地面的声音,都是宁静温柔的。

 傅沉欢抿了抿唇,轻声道:“诺诺,你的身份,其实……”

 黎诺望着他,实在不确定他会说出些什么。

 “……只是权宜之计,是对外的身份。我们从前的事……等你身体再好些,我都原原本本告诉你,好么?”

 当然好,黎诺暗暗松下一口气。

 她自然知道傅沉欢的坦诚,但只要他不在此时此刻坦诚就好,不然真的很难收场。

 再说,他实在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明明他在为她着想——安王做了多少缺德事,安王之女的身份套在身上,只会让她难以立足。

 黎诺说:“我知道了,你放心,你对我好,我心里都明白的,不会让你做为难的事。”

 傅沉欢笑了,低低嗯一声。

 虽然他在笑,可

笑意却淡,从方才她看见他站在这里时,他便一直是这种不太开心的样子。

 “沉欢哥哥。” 黎诺叫他。

 傅沉欢垂眸,微微挑眉。

 他天生一副好容颜,加上这挑眉的动作,实在浓颜艳杀,黎诺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回过神,她忍着笑,戳一戳他筋骨分明的手背。

 “你生气啦?”

 “没有。”

 “真的吗?”

 “……嗯。”

 黎诺凑近了点,“生气要说。”

 傅沉欢极浅弯唇,“不生你气。”

 不生她的气,那是生雪溪的气、还是生他们两个人的气?从前加上这次,黎诺看得出来,傅沉欢介意自己与雪溪在一道——她站在霍云朗面前的话,他就没有这样大的反应。

 黎诺歪头看着他,他目光略有闪躲低垂着,那种不会争取的模样有些可怜,还有一丝可爱。

 黎诺直接问:“不是生气,那是吃醋?”

 傅沉欢的眼睫极轻颤了两下,没说话。

 她看着,也不知怎么忍不住笑了。

 “沉欢哥哥,你过来。”

 她的要求,傅沉欢一向不迟疑。他们二人距离已不算远,傅沉欢从善如流靠近些,守着心中底线,在她身前一丈处停下。

 这个距离,黎诺必须仰头才能望着傅沉欢的脸。

 “你把头低一点。”黎诺忍笑柔声道,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像装了星星一般。

 见他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温顺地在她面前俯首。

 她笑容愈发加深,素白的小手落在他浓密发顶,手下触感温热,他的发质坚硬却很垂顺。

 黎诺笑着,轻轻摸摸他的头,“我哄一哄你,别难过嘛。”

 话一说完,黎诺便感觉手掌下傅沉欢整个人僵住了。

 她心中生怜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惋惜:这个人的反应一直都这样有趣吗?之前她从未认真观察过。

 有趣。黎诺尚且没有注意,她在心中对傅沉欢作出的评价,竟是如此违和的一个词。

 这样一个男人,换做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有丝毫的“有趣”的。

 可黎诺偏偏看出几分可爱:“沉欢哥哥,你现在还生气吗?或者说……你还有不开心吗?”

 傅沉欢直起身体,心中早已软成一汪温水。

 诚然,他看见她与别的男子站在一处,心中自有不虞,但绝不是对她。

 她这样可爱,惹得他心都化了,纵使方才心中再多情绪,到此刻也只剩无尽怜爱,怦然欢喜。

 傅沉欢眉眼无奈,回答她:“没有,我很好。”

 “没有,我很好。”黎诺古灵精怪的模仿他语气重复一遍,末了笑望着他,“你自己听听,说的又低又沉,一点开心都没听出来。”

 她知道傅沉欢没有跟她生气,但是,以她对他的了解来看,他心中必然存了心事。

 他心思沉,将一切都压在心底,身边也没有一个像她一样对他一直一直追问下去的人,他便将那些情绪越积越多,越积越深。

 黎诺没那么轻易放过傅沉欢,仰着头的模样倒有些娇纵,“你快些,跟我说话。”

 傅沉欢被她逗笑了:“诺诺,我在与你说话呀。”

 “说心里话。”

 傅沉欢迟疑了好一会儿,他实在不擅长说这个。

 顿了顿,他低声,“我总是不会说话,会不会惹你厌烦?”

 黎诺立刻竖起三根手指,掷地有声,“绝对不会!”

 立刻保证的模样分外娇憨可爱,他忍不住露出些笑意,想了想,又问:“你看见雪溪,很开心么?”

 黎诺实事求是,“就那样。”

 想了想,又补一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次,傅沉欢沉默了一会儿,几次欲言,终于说出:“你是不是……更喜欢……温柔宽和的人?”

 好好一句话,让他说的磕磕巴巴,黎诺想也没想,“我喜欢你。”

 傅沉欢怔忪。

 他又不知道该怎样说话了。

 问出刚才那些已经是他的极限,她要求他说心里话,他尝试着做了,可再多的内心之语,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实际上,他巨大欢喜的背后,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空洞般的恐惧。这段时日,他仿佛从地狱天堂走了个来回——重逢的欢喜、听闻她失忆的心碎、直到现在,她又用这样甜净绵软的嗓音说喜欢他。

 她的喜欢一如既往,如疾风,如烈火,裹覆住他,让他无从招架抵抗不得。

 但他又实在怕,不知为何的怕——怕这风终将散尽,烈火亦会停熄。

 也许是他过慧多思,才有这患得患失的不安。傅沉欢想了想,诚恳道:“诺诺,我知道了,以后……以后我会慢慢试着与你说的。”

 等了半天,就等了一句,黎诺忍俊不禁:“笨!”

 傅沉欢眨眨眼睛。

 黎诺笑容明快,煞有其事地教他:“你看,我说‘我喜欢你’,这句话后面呢,不用接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只要说一句‘我也喜欢你’就好啦。”

 傅沉欢轻轻屏住呼吸。

 秋夜的风如烟似雾,恰到好处的温柔,他的发

尾轻扬,在风中更显出一种柔软的气度。

 他的面前,仿佛是一团可触碰到的光,一颗心早已沉溺——她似乎轻而易举,便可以做到让他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爱她。

 黎诺听见傅沉欢似乎含笑叹息了声,旋即,他一字一顿认真道:“诺诺,我喜欢你。”

 他嗓音低沉暗哑,每一个字从他的口中发出,带着一种独特的胸腔震颤,清冷罪而醉人,醇厚的像是沉沉琴鸣,拥有蛊惑人心的语调。

 黎诺竟然很没出息的双颊一红。

 他他他……

 一瞬间,她的思绪仿佛都断为几节,傅沉欢这样一句话,直接将她刚刚还活跃异常的大脑清成一片空白。

 明明是她先撩的,她也没有想那么多,更不是什么技巧,与所有的专业技能都无关。只是望着这张容颜,许多话不经大脑便这么脱出口来。

 可没想到傅沉欢悟性如此之高,随便一句,竟让她瞬间不知所措——果然,再多的技巧也抵不过真诚,他不过就这简单几个字而已,居然让她隐隐觉得浑身发软起来。

 太没出息了吧!

 黎诺觉得脸颊越来越烫,几乎想转身跑开。傅沉欢似乎察觉她的意图,忍不住笑着说了句:“诺诺,你别走。”

 “我哪有要走。”黎诺硬着头皮,嘴硬。

 也不知是否她语气中那细微的颤抖被傅沉欢听出来,他笑意加深,神色愈发纵溺。

 黎诺深觉沮丧,抬眼偷偷瞄了眼眼前从容下来的男人。

 ——就在刚刚,她还掌握着主动权,哄他笑,逗他开心,教他如何说话。他学会后,瞬间角色颠倒,她现在只觉自己在他身前越发渺小。

 傅沉欢又唤了遍:“诺诺。”

 此刻再听他嗓音,黎诺觉得连耳朵都滚烫起来:“干嘛?”

 傅沉欢问:“你又害羞啦?”

 黎诺心乱着,没注意到这个“又”字,只听他问题觉得有点没面子,气势也弱了:“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丢人?”

 他笑了,“很可爱。”

 好了,可以了,不能再说下去了。

 黎诺用手背给微烫的脸颊降温,生硬的换话题:“哎呀……都忘了说正事,我已经做好了给你敷眼睛的药包,也将针灸手法研究的差不多了,你过来试试吧。”

 傅沉欢从善如流:“好。”

 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她。

 然而至此,他却是真正的欢喜安慰起来。她不知道,他最喜欢的,便是见她害羞的模样。

 她害羞起来,整个人说不出的鲜活生动,若要用什么来形容,那便是真实。

 ——几乎可以碰触到的真实感。那种温柔可爱,让他怜得心尖都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