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梦境相通

黎诺有点紧张。

 再不把她松开, 等会儿应斜寒走了,霍云朗他们的目光落到傅沉欢身上, 她就精彩了。

 甚至, 说不准傅沉欢什么时候醒过来,她就更是交代在这了。

 “你……快松手,松手——”黎诺挣脱不开, 急得更压低声音催促。

 但傅沉欢不为所动, 他还昏迷着,露出挺拔的鼻梁和瘦削凌厉的下巴都安安静静, 但对黎诺的挣扎和低语却并非全无反应,时而还往自己的方向拽拽,不知到底认准了什么, 这么执拗。

 黎诺欲哭无泪,甚至觉得傅沉欢有种“我偏不顺你意, 能奈我何”气她的莫名错觉。

 明明他施予她的力量不重,不过松松圈着,可是手臂手腕手指却全部紧绷, 没有一寸她能撼动分毫。

 黎诺没办法, 慢慢转着手腕再次耐心试着向外抽,这一次却刚好蹭到方才他第一时间掐出的淤青上, 有些疼, 她小小的倒抽一口凉气。

 然而, 方才他无论如何都纹丝不动的大手, 竟微微松了松。

 黎诺有些哑然的望着傅沉欢,几番犹豫, 她瞅着他, 试探说:“疼……”

 这次, 傅沉欢修长苍白的手指陡然一松。

 黎诺心念微动,这么深沉的昏迷中,莫非他能听见她的声音么……他可知道她是谁?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黎诺心情复杂,抿紧唇,顺这个思路继续低声尝试道:“你抓疼我了,快放手。”

 下一瞬间,傅沉欢的手掌真的一点点分开,明明只是最简单动作,却让黎诺看出百般无措的意味。

 最终,他冰凉的手颓然垂下,彻底放开了她。

 静静靠在长廊立柱边的身影,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脆弱可怜。

 黎诺不敢再看他了,转身低头快步走到雪溪身后站好。

 那边应斜寒看见霍云朗带人过来,也没有多费口舌——如今他们两边立场,基本连虚与委蛇的面子都省了。

 黎诺走过来时,应斜寒已经带人走了。霍云朗坐在马上,目光微怔的盯着雪溪的眉眼看。

 他发愣的时间有些久,到连黎诺都注意到了。

 霍云朗这反应,应当也觉得雪溪的面容有些肖似傅沉欢吧,那天在灵山寺匆匆一眼,离得又并不近,想来他没细看。此刻看得清楚,心中难免惊讶。

 想着,黎诺也悄悄瞄了眼雪溪,加之今天他这身打扮,确实相像。

 终于,霍云朗收敛目光,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瑜王殿下,又见面了。”

 他语气淡淡的,不仅没有感激,甚至有些审询意味。

 雪溪倒没什么情绪,他从头到尾无论是面对应斜寒还是霍云朗,都是那副表情:“既然霍将军到了,我也不便在此多留,这便告辞了。”

 霍云朗正色道:“等等。”

 “瑜王殿下,您不能离开,事关我们王爷请恕下官无礼,要请您一道回去喝杯茶,望您赏脸。”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霍云朗道:“您心中有数。”

 雪溪还没说什么,黎诺看懂了霍云朗的怀疑,不由道:“霍将军,你误会了。”

 她身上是不是有反派气质啊,她出手相救的行为在别人眼里这么别有目的么。

 霍云朗没回答,目光转来,就这么盯着她。

 黎诺没躲闪,坦然迎视他——遇到应斜寒她得考虑,一个霍云朗她有什么可犹豫的:“将军多思了,我们出手是因为不忍他错过最佳救治时机,以致更严重的后果,并无恶意与算计。还有——”

 黎诺实在没忍住,“他身体状况不好,你们放他一个人走在街上,也没个人跟着,太不谨慎了吧……”

 雪溪微微抬手,“若若。”他示意她不要再说,虽然她说的没有错,但若惹怒了对方,他未必保得住她。

 霍云朗盯着黎诺,她的态度足够坦然,找不出别有用心的痕迹。

 但是他仍然觉得不妥,这么多年几乎形成条件反射一样的不妥:当日王爷因这个女子那般反常,几乎算得上失态——他从未无缘由为难一个普通百姓,更不可能下了杀令后又仓促收回。

 今日又是她和王爷牵扯不清,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

 霍云朗打量着黎诺,嘴里的话却问雪溪:“敢问瑜王殿下,这位姑娘——是你何人?”

 这北漠皇子入京为质,说穿了是两边不讨好的事情,他从故国带来的随行人员不过寥寥,名单记录上,并没见到这姑娘。

 雪溪信口道:“此乃老师之女,是我师妹。她并无官职,也并非我的部属,所以未记录在册。”

 “北漠人?”

 “正是。”

 霍云朗若有所思,半晌,看着黎诺道:“你方才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瑜王殿下是客,客为尊,的确不该失了礼数。两位既然不愿意受邀,那回府便是。只是到府之后好好休息,暂且不要外出,我会派人……护着你们的。”

 雪溪声线冷了两分:“霍将军,若若心地善良,出手救人,将军当真要如此回报么?”

 “瑜王殿下不必紧张,”霍云朗说,“下官并非要为难你们,只是今日您已招太多目光,这是为

了你们的安危着想。再者,正如您所说,这位姑娘出手救了我们王爷,王爷是个恩怨分明之人,等他醒来,想必会亲自言谢二位。”

 雪溪道:“此乃以保护之名,行软禁之实。”

 “瑜王殿下嫌恶软禁,倒也还有囚禁。”霍云朗淡淡道。

 “好了霍将军,我们这就回去。您请便。”黎诺忙道。

 听了这几句,她不想让他们二人继续对峙下去了,原本雪溪在他朝为质就处处掣肘,免不了种种屈辱,再说下去,只怕吃亏。

 况且,她听得明白,霍云朗对她的怀疑还在次要,最重要的是,他担心她这个懂医的人,已经完全掌握了傅沉欢的身体状况。

 派兵守住雪溪府邸,这做法无可厚非,对他们而言确实是一种暂时保护,同时也防范了她传递消息的可能。

 只是这样一来……霍云朗必然会在傅沉欢醒后向他请示,是否要杀他们二人灭口。

 却不知他会怎样决断。

 回到府中,黎诺仍觉有些愧对雪溪,低声道:“雪溪,你放心,如果他们要杀我们灭口,我一定有办法保住你的性命。”

 雪溪失笑:“没关系,虽然我身份卑下,但也十分微妙。不会那么轻易的丢了性命的。”

 黎诺很诚恳地道歉:“是因为我救人才给你惹来麻烦的,是我当时考虑的太少了,不应该拉着你一起。”

 “话怎么能这样讲?若我不在场,你今日不知要吃多大的亏,明明是善举,最后却有可能搭上性命。这太委屈,”雪溪摇摇头,温声道,“不必自责,没事的,折腾了一晚上,你快去休息吧。”

 黎诺点点头,心乱如麻的回到房间。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傅沉欢已经黑化,与曾经不同,如果他下令杀他们这两个知晓他秘密的人,她至少得想办法把雪溪保住。

 出于剧情,也出于……惭愧。

 总不能对一个人的亏欠还没有填补,却又亏欠了另外一个人。

 黎诺叹气,缩在被子中有些迷茫。

 按他们的理论,现实世界中她才是一个人,才需要真心相待别人,才有万种情感;到了书中世界,她也变成了工具之一,什么都不必当真,什么也都确实不是真的。

 当初上课觉得这些话都是金科玉律,可现在回头再看,这未免有些太割裂。一个人就算将世界观界定的清晰,感情,又怎么能如此泾渭分明?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就算是做一个梦,也有光怪陆离,有白日所思,有清醒之不敢想,有心中的放不下。有人心慌惴惴,有人梦中笑醒,有人泪湿枕巾。

 更何况她现在,看得见、听得到、摸得着。

 黎诺盯着紧闭的门扉,暗暗下决心:这次回去,我再也不接这种难题了,什么感情任务,谁爱接接去吧。我还是干我擅长的打脸虐渣,时间短,又很爽。不存在这些爱来爱去,亏欠来亏欠去的困扰。

 想的多了,她只觉喉咙有些痛,头也晕。

 本来病就一直没好,今晚一来二去的折腾,黎诺觉得有些困倦,蜷缩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房间里阴冷,连做的梦都湿冷,仿佛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有种湿淋淋的潮冷粘腻。

 梦中的背景影影绰绰,只有那一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