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月如钩(第2页)

    有许多人试图为它写上,但好像怎样都不够恰当。



    但在此时,在杨柳强撑着伤势,同白玉暇一起从这副联前飞过时,他蓦地心有所感,转头看去,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失声大哭,哭泣在这滂沱大雨里。



    他想他看到了这副千古名联的横批-



    彼时有一轮明月,恰在两根木柱之间,冉冉升起。



    此联之横批是什么?是亘古之明月!



    从来不需言语,任凭世人描述,它顾自皎洁,顾自照亮每一个应该有它的长夜!



    雷霆不能击垮它,骤雨不能阻拦它,黑暗不能掩盖它。



    它在血雨之中沉默地上升。



    它在杨柳的眼中,在白玉暇的眼中,在怀岛上所有幸存者的眼中,一点一点地爬上高天,撕开雨幕,撞破雷云。



    它当然也在钓龙客的眼中。



    坐在这



    悬崖边上看海,天与海都不明朗。直到一轮明月起于远方,好像是从海底跃起,而后越飞越高,无可阻挡。



    皎白的月光照亮海面,也点亮了高崖。



    天涯台崖壁上的那一行刻字,由此熠熠生辉-



    海上明月起,于此望断天涯。



    海上明月,起在此时。



    无论近海,迷界,抑或沧海。所有活跃着海族的地方,都有伟大的变化在发生。



    所有关联于此的存在,无论是否有意,都在见证这场跃升。



    于皋皆是「所见即所得」,于其他是「所见即认可」。



    皋皆的强大已经无需再赘述,而他正自「强大」走向「伟大」!



    咕噜噜噜,咕噜噜噜··



    一头又一头巨大的战争恶兽,从更巨大的战船的旁游过。



    虽已经彻底宣告报废,残骸仍旧如山。



    东海龙宫外的战争已经结束,过多的海族军队,要去到该去的地方—去娑婆龙域肯定是来不及,亦无此必要。



    当整体的跃升完成,海族整体实力得到膨胀,在迷界这里获得短期的力量优势,为何不能反过来,去掀苍梧境,天净国?



    沉舟侧畔,过尽千帆。



    翼王水鹰地藏盘坐高穹,静静地感受着海主本相的变化。



    这一次的族群跃升,越是底层,受益越大。它是一种生命本质的升华,在初生者的身上,能有更完整的体现。



    但对于他这样的真王,也不是全无作用。他作为海族的一员,亦能从生命本质的跃升中,窥见皋皆陛下的伟大痕迹。



    那些已经走到关键时刻的强者,想必更能从中获取灵感。



    这一次种族跃升若能顺利完成,海族强者必然井喷!



    他又睁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闭上眼睛,那个血污中的笑容,就总会出现在眼前!



    明明已经天阶法术洗楼船,将其彻底打死,未留半个活口·····虽未能阻止那福祸之门。



    水鹰地藏完全信任自己的力量,但也的的确确,始终无法驱逐不安。



    他索性便睁着锐利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福泽战船的残骸,心中忽起一念,于是抬手遥按,打算将这艘战船的残骸、包括战船上的残甲死尸,也都一并碾碎,碾为更具体、更细微、更不存在变故的事物。



    但在此刻,他忍不住抬头他看到了月亮!迷界竟然有月!



    堂堂真王,骇然失语!何止是他水鹰地藏呢?



    即便是在己酉界域,几位衍道强者交锋的战场,即便整个己酉界域里里外外的一切,都几乎被衍道强者的恐怖力量所浸染。



    天空还是出现了月亮。月儿还是走到了中天。



    它明明悬照此界,但仿佛不同任何存在发生关系。



    它并不影响仲熹的囚封,也不影响占寿针对命格的杀着,甚至不干扰睿崇显化高穹的那张神圣巨脸,没有遮掩赤眉皇主所化的烈阳。



    它也不被影响。



    夜来月升,岂不是天理正道?明月高悬,难道不是世间真相?正在对抗海族皇主的虞礼阳、彭崇简,以及安静旁观的曹皆、烛岁、岳节。



    他们忍不住抬头看。忍不住的不止他们。



    无论人族海族,无论何等修为、何等心情、处于何种境遇,在这一刻尽皆抬头。



    迷界本来不存在天地,至少在两族根本重地之外,方位颠倒、规则混乱,更没有天地的概念。



    可是月亮出现了,也就有了天空。



    明月高悬之处,即是天!月光洒落之地,即是尘世间!



    所有生灵



    仰望天穹都得以看到那是一轮皎洁的弯月,孤独地悬



    挂在高穹。



    不知何时来此,仿佛永不离开。自此迷界应长明。



    天涯台上,那缄默如化石般的钓龙客,终于自蓑衣之下探出他的手。在狂风骤雨惊雷之下,缓缓自身后,抽出了一支钓竿。



    在那痛苦的、沉重的颤声里,这支钓竿具现了全貌。



    此竿平平,无非是一截脊骨。无非是一段脊梁。



    他已经数千年未出手,这世上已经不再流传他的故事,海族已经忘却他的威名!



    他已经熬过了漫长的等待,忍耐了所有的难以忍耐。



    试问今日之天下旧友死尽否?故恨谁在?!



    此竿提在他的手掌心,轻轻一甩,骤然甩出千丝万缕的钓线!



    这些钓线近乎透明,乍看是月光,但惟有衍道层次的强者,方能看出是道则!



    是已经沉海的、已经死去的、沉都真君的道则!



    是那一座充满了理想和回忆的钓海楼。



    而所有钓线的尽头,都连向那高悬的明月。



    一轮月,悬照古今。一轮月,照遍诸界域。月亮仿佛落下来。月如钩!



    皋皆注视着所有的海族。月亮照耀着所有的海族。



    在这一个瞬间,身处沧海深处,那如山脉绵延的恐怖存在,猛地睁开鳞眼,他距离伟大只差一步、整个海族的跃升只差一步。



    但难以计数的月光,穿透了他难以计数的眼睛。



    每一只恐怖的鳞眼之中,都显照出了一轮月相!



    三千多年未出手的钓龙客,公认已经死去的钓龙客-



    今以自己的道身脊骨为竿,



    以危寻死后散入整个迷界、还归天地的道则为线,



    以无数战死的人族为饵,以明月为钩,如此钓万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