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10 作品

200 悔恨如刀


昌氏不自觉便咬紧了牙关:“自然是记得的……就在那芙蓉花宴上。”


“但母亲应当只知浅表……这极贵之说,实则另藏玄机。”明洛声音低极:“之后,天镜国师又曾多次为其卜测,最终得出一言……此女命格虽贵却与帝星相冲,将会给圣人和明家带来祸事。”


昌氏面色骤变:“什么……”


“时至今日,足可见此卜言非虚……”明洛蹙眉道:“她确是给明家带来了许多麻烦。”


昌氏:“那……圣人为何还要留着她?”


“国师这则卦言也是数日前才得出的。”明洛道:“且国师有言,此人生来命相便与圣人的帝星有所羁绊,其若不慎遇祸,是为命数所在,但唯故圣人不可授意擅动此人,否则便是擅乱天机,反而于帝运不利。”


“原来如此……”昌氏眼神几变:“难怪自阿慎撞上她后,祸事便不曾间断!”


原来竟是天生的祸星!


“此事事关圣人,我本不该同母亲提起。”明洛最后道:“但此桉未结之前,此人便是最大的变数,我之所以同母亲说这些,是为了提醒母亲决不可掉以轻心,以免再生差池。”


昌氏表面应下,然而心中那刚压制下的杀念却已不受控制迅速疯长。


这样的祸星,早该除去了!


圣人不可自行擅动此人,但她却可以!


此仇既结,她为私仇而将对方除去,那便是对方命数将尽……而非妄加干涉什么天机。


如此,祸星得除,变数消失,圣人心中必也是乐见其成的!


她无顺应天机的自觉,她只想杀了那个给她带来这一切灾祸的小贱人……但若能顺便顺应了圣人眼中的“天机”,自然两全其美,她便也有了大胆动手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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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认知让昌氏的报复之心寻到了圆满的出口,让她再无半分犹豫。


她纵是死,却也要让那个小贱人死在她前面!


出了内宫门,明洛遂止步。


应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外,廖嬷嬷等了一整日早已焦急难安,见昌氏出来,忙去搀扶。


明洛静静看着那马车远去。


碍于那则卦言和圣人私心里的猜测,圣人注定不会动常岁宁的。


还好这里刚好有一个将死的疯子,可以拿来用一用。


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死去的疯子,临死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可没有唆使什么,她说那些,只是为了提醒昌氏多加防备,不要再生差池而已。


且退一步说,纵她方才之言稍有不妥之处……


可无论接下来昌氏做出什么事来,成也好,败也好,都没有可能再见天颜,便也没有在圣人面前多嘴乱说话的机会了。


所以说,注定要死的人,最是好用了。


见那辆马车消失在笔直的宫道上,明洛手提宫灯,转身走回了巍峨的宫城内。


接下来,她可就等着昌氏的好消息了。


此一刻,望着前方灯火通亮、似能容纳一切污秽过往与各色野心的错落宫殿,明洛眼底忽而生出了一丝感慨之色。


这里,当真是个好地方。


她幼时第一次来到这座宫城时,便想要永远留下。


她为了能真正留下来,做了太多。


包括当年姨娘的死,她知道姨娘之死的真相,她曾有机会提醒姨娘,但她没有。


除了一个难堪的出身和受人欺凌的幼年,她的姨娘什么都不曾给过她。


就是那样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姨娘,却在她被带进宫后,偶尔回明家看望时,总在人前抓着她的手,眼里还总含着无尽的希冀骄傲,甚至开始看不清自身,说一些浅薄自大的蠢话,提一些贪心的要求。


像穷酸之人乍富,如跳梁小丑。


别人背地里在耻笑姨娘,而她只有害怕和不安。


她害怕这样无用愚蠢的姨娘,会拖累她,会让圣人心生厌恶,会毁了她现如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切。


所以,当她发现有人在姨娘的饮食里下毒时,她选择了装作不知。


死了也好,死了就干净了,死了就不会再时时刻刻提醒所有人,她有着那样上不了台面的生母,有着那样卑贱的出身……


从此后,她便能一直留在圣人身边,她会得到最好的礼仪教养,只穿干净的宫装,没有人会再提起那个小院子里的无知妾室,没有人敢再轻看她。


这些年来,她一切都如愿以偿,除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常岁宁宛如利刺扎在她心头。


而今,她昔日那高高在上的嫡母就快要死了,且是只能绝望等死的那一种,而死之前或还能替她除去那根利刺……


昌氏若能帮她这一次,便也算折罪了,毕竟,昌氏欠她姨娘一条命呢。


明洛折返甘露殿后,很快有内侍寻到了喻增:“喻公,应国公夫人已经出宫了。”


喻增眉心紧锁。


昌氏今日入宫,实不寻常,且又昏迷许久,之后圣人便急召了各处心腹入甘露殿……


喻增心中隐约已有答桉。


不多时,他将一封信交给心腹,令其在宫门落锁前送出去。


……


今晚无月,夜色沉冷。


常府的外书房内,今日又赶了过来的乔玉柏,除了带来了乔祭酒近日于各处所探听到的消息之外,还有一封联名作保书。


常岁宁接过来。


“这是由崔六郎带头促成的。”乔玉柏道:“咱们无二社的人都在上面,还有其他与岁安相熟的监生……都愿意为岁安作保。”


常岁宁展开看,竟还见到了宋显的名字。


乔玉柏:“他们托我明日一同送去大理寺。”


“玉柏阿兄替我多谢他们。”常岁宁将每个名字都看罢,并记在心上:“来日若有机会,我再亲自道谢。”


“但这联名书……”她合上,轻压在手下:“就不必送去大理寺了。”


乔玉柏看向她:“宁宁……”


“他们相信阿兄不曾杀人,愿意为阿兄作保,此乃一腔赤诚相助之情——”常岁宁道:“但他们不知,他们为此要站在何人的对立面。”


“他们不知,可我却知。”


“这些人当中或是官家子弟,或是来年要下场的举人,我不能让他们的好意,变作来日阻断他们前程的绊脚石。”


他们怀勇气与善意前来相助,她也当保护好这些“无知无惧”的善意。


常岁宁最后道:“况且,现如今这一封联名书已撼动不了什么,何必让他们平白牵扯其中。”


乔玉柏终也点头。


方才常岁宁已将一切都说给了他听,他也很清楚当下面对的是怎样的“恶虎”。


坦诚说,他是恐惧、甚至是茫然无措的。


那是圣人,是他们这些学子们日夜苦读,只待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可去效忠的国君,是一切至高的终点之处。


可就是这样至高无上的国君,此刻选择保全明家,牺牲岁安……


与官府斗,与凶手斗,这些皆可斗,可面对手握一切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究竟要如何才能扭转局面?


乔玉柏心绪沉沉,但见常岁宁亦沉默不语,只当她也没了主意,便开口安慰鼓励道:“宁宁,你能及时查明这些,又将冯家娘子救回,已经很了不起了。放心,万事开头难——”


凝神思索中的常岁宁下意识地点头:“是,万事开头难,中间更难。”


乔玉柏默了一下。


那要这么说的话,的确……


乔玉柏便也面对现实:“甚至结尾也很难。”


“是啊。”常岁宁翻开手边的一折名单,目光扫过那些大多身份平凡、或是出身小官小户之家的名字。


是很难,但她一路查到这里,不是为了代阿兄向谁妥协的。


此时,书房的门被叩响,王氏端着汤罐走了进来。


乔玉柏忙上前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