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煎带鱼 作品

第一百三十五回 人面树


   活人的身体上怎么可能长出树苗呢?

   反观梁布泉在这二道沟子里面见到的怪鹿和狼群,它们的身上或多或少也都会带着些植物的特性。要不然是身上长了苔藓,要不然就是尾巴上面开出了鲜花,难不成,他们在一开始也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古怪植物的袭击以后,才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贾镜……会不会也变得和怪鹿恶狼一样,会不会也变成那么个半人半植物的行尸走肉?

   “想什么呢!”

   贾镜在这时候倒是显得比梁布泉冷静得多,把手里的量天尺递到后者的手里,咬着牙沉声道,“拿着它……帮我把树苗刮下去。”

   梁布泉的瞳孔一震,但如今最为行之有效的方式,恐怕只能这样了。

   他迅速地从贾镜的怀里拽出针线包,将其中的银针刀具一股脑地倒在了地上,旋即又将包裹塞进了贾镜的嘴里:“接下来我要帮你拔掉这根树苗,还会用火药把你的伤口烫平……可能会很疼,你忍着点…… ”

   削平树苗的过程出奇的顺利,即便是疼得满头细汗,贾镜也为哼出一声,甚至挣扎一下。在替她抚平伤口的时候,梁布泉好奇地朝着皮肉内侧瞟了一眼,树苗的根须已经甚至已经蔓延至了贾镜的血脉当中。如果将之无所顾忌地拔出来的话,显然会因此而伤害到她整条右臂上的经脉。梁布泉不是大夫,不敢贸然做出“拔树”这样贸然的举动;他也不敢将树苗此时的状态向贾镜和盘托出,面对一个完全无法明确治疗方向的怪病,他没有理由把这份焦虑感说出来,让每个人的心里都笼罩上阴云。

   在伤口上覆盖好足量的火药,用火石取火引燃,皮肉在大火的灼烧下“吱吱”作响。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压灭了贾镜肩上的火苗,她原本葱段般光洁白嫩的胳膊,已经被烈火烧灼得面目全非。

   梁布泉用力地甩了甩头,把自己上身的衣服脱下来,包住了贾镜扶伤的肩膀。努力不去回想森林里怪鹿和恶狼的样子,努力不去思考植物那可怕的生命力。

   贾镜白着嘴唇,朝着他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了?”

   “没啥……”

   当务之急是尽快破解二道沟的阵眼,破了大阵,找到了布阵人,兴许就有办法解开贾镜身上的奇毒。

   梁布泉同样对贾镜报以微笑,轻手轻脚地将她搀扶起来,“你也发现……”

   不等梁布泉说完话,贾镜就略带思考地点了点头:“这座森林,是守山人布下的一整个大阵。我们就在棋局中,每个人都是棋子……”

   “所以,你来这里也是为了找阵眼的?当初你和老马……”

   “我们一路砍着老树枯藤到了黄土岗子的对岸,原本打算在那颗大树下面稍作休整……”

   贾镜失神地望着地面,似乎陷入了某种极为可怕的回忆当中,“结果马士图那个蠢货,觉得河沟对岸的那株大树实在长得太过鬼祟,想要先下手为强。用腰上的短刀,砍了树干一下。”

   贾镜在早先遭遇过的经历,与梁布泉还有些许不同。他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胆小怕事的马士图,竟然还有胆子去伤害一个从来都对他们构不成威胁的老树。兴许是马士图的一刀,彻底触动了二道沟子大阵的禁制,这也正好对应上了为什么梁布泉先前在大树下面睡觉没事,可偏偏是动刀子杀了短狐以后,大树才突然对他们发动了袭击。

   梁布泉的心思如电,接着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那颗怪树流血了……”

   贾镜的胸膛突然开始剧烈地起伏,眸子里面盛满了说不出的惊恐,“那颗怪树在叫……像是活人被砍中了大腿一样地叫,它的树干在流血……红的血……可是伤口马上就复原如初了,随后正片林子都在哀鸣,树在动……藤蔓错节缠绕……卷走了马士图,也卷走了我……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树在叫?

   树怎么会叫,又怎么会流血?

   梁布泉几乎完全下意识地把目光又落到了贾镜的伤口上,那块被火灼伤的烂皮下面,似乎鬼祟地隆起了一个小包,就像是早春之日,即将破土而出的嫩芽。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心里的那抹不安逐渐变得清晰而有明显:“这座森林之所以会移动,难不成是因为整座森林都是活的?!”

   蜷缩在浓荫下方的低矮灌木从,像不像是一只熟睡的小鹿野兔,盘根错节的大树,岂非正是一个又一个面容痛苦的百姓?

   播种,生发,一片生机盎然的森林……或许正是由那一个又一个世间的生灵所化育而出。

   吃人不吐骨头的林子,它之所以可以让每个上山来庄稼汉在梁子上彻底消失,并不是因为这山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猛兽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