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煎带鱼 作品

第四回 霸王擒腕

 压在这人身上的几块大饼,已经化成了黏黏糊糊的黑泥。这人则迷迷瞪瞪地躺在地上哼唧了一阵,转头就要去找掉在身边的刀。这一摸不要紧,四下里全是又粘又臭的黑泥,他还好死不死地把脏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上闻了两下。


 一股恶臭是直冲脑门,这人当即把眼珠子一瞪,一个猛子从地上翻了起来。再看见大大咧咧地靠在树上的两个人,那年轻一点的小伙子在手里头,正拎着自己的护身大刀,立时把拳头捏得直响,做势就是一副动手打架的模样:“奶奶的,老子的刀咋在你手里!”


 梁布泉从小就在山里头长大,是个从来都没出过远门的主。按说这么大岁数的小伙子,和人三言两语绊在了一起,难免会和别人动起手来,他仗着自己个子高、身板子壮实,在村头泥巴坑里和人打滚抡拳头倒还真的没咋输过。


 但是话说回来,打架归打架,但都不至于打成个你死我活的局面,说破大天来就是年轻人在一起打着玩,到了第二天该是好哥们,还是好哥们。


 但是这回不一样。


 第一个,梁布泉和那人并不相识,也不了解那人的品性;第二个,那人的眼神眉宇当中,透着一股子没来由的煞气,这是杀过人的眼神。梁布泉从小宰鸡逮兔子是把好手,看过最大的场面也就是杀猪,他哪见过杀人的家伙啊!


 心里面一慌,当即小指头一勾,把袖管里头的那根小绒绳给拽开了。这一拽不要紧,围着那人的八根树杈子当即“噼噼啪啪”地按个弹了出来,也不知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力道,当即“刺啦”一声整整齐齐地嵌在了那人的腿里。


 这还不算完,埋伏在树林里的五颗石头被这几根树杈子一扯弄,像是出了膛的子弹一样,奔着这人的骨头就崩了过去。


 不过这人倒真是一条汉子,大腿上被八根树杈子嵌在肉里,竟然是哼都没哼一声。不单如此,他还能忍着腿上的剧痛,强挨了四记小石子,两条胳膊当即就“咔嚓”一声,让石头给砸的脱了臼。


 也多亏是后面两颗石头打在了这人的膝弯上,等他重心不稳,跪倒下来的一刹那,最后一颗石子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不然叫着石子击中了后脑勺,他不死也得丢了半条命。


 “奶奶的,算差了两寸!”


 梁布泉虽然打小是在山沟沟里头长大,但是论起心狠手黑,他是狠得过宰牛的屠户,黑可比锅底的煤灰。


 都说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让那陌生人给吓得不小心启动了陷阱是真的,心里头也的的确确是动了些恻隐之心,但是那一丁点的愧疚,就立刻被无边无际的懊悔给取代了。


 怎么说呢?


 林子里头遇着个腰佩大刀的陌生人,你前脚刚救了他,他后脚起身就拉开了架势要跟你拼命,任是什么人在心里头难免都得犯嘀咕。


 梁布泉看见机关里头那一颗接着一颗的石头子砸在陌生人身上的时候,是真的起了杀心了。没办法,拉弓没有回头箭,人都已经得罪了,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现在这世道那么乱,谁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走在光明大道上,都有可能让马匪给谋财害命,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吧。只可惜,是他自己学艺不精,起了杀人的心思,却没有杀人的本事。


 这叫“羊肉吃不到,惹得一身骚”。


 跪在地上的那家伙,果然红着眼珠子又爬了起来。


 这人恨得把自己的后槽牙咬得“咯嘣”直响,竟然凭着一股子狠劲,拿手拄着地面,“咔啪”一声自己把骨头又接了回去。都说接起骨头来,要比把骨头弄断了都疼,更何况这家伙腿上还负着伤,两声脆响之后,这人已经疼得满脑门子冷汗,嘴唇子都没了血色。


 疼是真疼,恨也是真恨!


 您列位想想,自己一觉醒来,防身的家伙事让个陌生人给拿走了不说,他还在你大腿上插了七八根树杈子,打断了你两条胳膊,换做是你,你恨不恨!


 “狗崽子,老子他妈弄死你!”


 这人随手从地上抄起根木头棒子,像条疯狗一样奔着梁布泉就杀了过去。


 咱先前也说过,梁布泉撑死了就是在村里头耍耍横,哪曾见过这么蛮的家伙。见那人自己给自己接骨的时候,就给吓得腿肚子滚筋,再等那人提着个棒子要来揍他,他连自己手里头正拎着刀这件事都给忘了,把那柄精钢大刀往地上一扔,“妈呀”一声是转头就跑,。


 也是亏了那人刚刚中了毒,腿上还叫梁布泉扎的跟个刺猬一样,跑不快,也追不上,两步一喘,三步一歇,嘴上却是骂个没完。他把自己这辈子能想到的难听话全都骂了个遍,从梁布泉九世鼻祖,骂到他还没出生的云孙、耳孙,就盼着能把梁布泉给惹毛了,让他自己乖乖的回来送死。


 都说能屈能伸真汉子,梁布泉这家伙也是真的不要脸,在看出来那人的一股子蛮劲之后,就立马换了张嘴脸。


 触了别人的霉头怎么办?


 道歉呗!


 磕头作揖还是下跪求饶,他都认了。也真是沾了他自己长相憨厚本分的光,就地摆出一脸的委屈和慌乱,咬死了就拿自己不是故意的来说事。


 甭管那人扯着嗓子怎么骂,梁布泉是照单全收。


 照单全收还不算完,这家伙还捧着他的言语自己骂自己:“对对对,您是英雄好汉,您一表人才、深明大义、祖上积德、风流倜傥!您威风八面、四肢健全,您早生贵子、十月怀胎!您可别跟我这种小杂种、小流氓、小狗崽子一般见识,我真不是有意的,您别动怒,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您要是垮了,咱大清可就垮了!咱大清垮了,倒霉的那就是全天下的老百姓了!我祖宗十八代都是狗杂种,您可别追了,打死了我都脏了您的手,您是千金玉体,您是梨花带雨,您是英俊潇洒,您……您是风韵犹存!”


 “我他码去你娘的风韵犹存,你那个狗杂种的爹才他妈风韵犹存!”


 “对,我那狗杂种的爹风韵犹存,您是一枝独秀,您是高耸入云、小家碧玉,您是大智若愚……不对,您是巧夺天工,金碧辉煌!哎呀,我求求您了,我错了,我真不是有意要打你的,我对天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日你祖宗!你他*妈站住,老子不扒了你的皮,老子把张洪山这三个字倒着写!”


 梁布泉是搜肠刮肚地把自己能想到的成语全都念叨了一遍,他本寻思顺着那人的话往下说。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怎么样,都能给这人消消气吧?


 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他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为啥把这辈子知道的好词都说了一遍,反倒让那人更想弄死自己。


 张洪山是越追越气,越气就越想追,梁布泉那个崽子偏偏还特能对付,自己骂一句,他就回一句,句句都往肺管子上面戳。


 追了没一会,张洪山就因为身子骨虚,再加上大量出血而开始眼冒金星,却还是拄着棍子,咬牙切齿的骂娘:“你个狗崽子,别他妈让老子逮着你!老子……老子他妈逮着你,扒了你的皮当鞋垫子,拿你的脑袋当夜壶!”


 “对对对,我就是给您当夜壶都不配,我的亲爹啊,我求你了,您就饶我一条狗命吧!”


 “日你八辈子祖宗,你他*妈还敢说!”


 坐在树根底下的赵友忠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扶着身后的那颗大树缓缓地站直了身子,苦笑着喊道:“你可快点把嘴闭上吧,老子他妈活了一辈子,还真没见过有人一门心思的拍马屁,却句句都给拍在马蹄子上的!”


 “啊?我说错了吗?”


 梁布泉还是没敢停下来,转过身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张洪山,一面不解地看着赵友忠,“我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心里话啊,老瞎头,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赞美这位大哥,也是真的不小心才把大哥给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