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黄旗 作品

第九百三十一章 我信你


“没有,我……我……”

刚开始,松本庆子表现的手足无措,支支吾吾。

但很快,她就安静而果决的说,“我相信你。”

而这也一下子让宁卫民意识到了其中的弦外之音。

他的目光开始认真,变得温柔起来。

这种目光就像一个极具侵占性的生命体。

在松本庆子的精神世界里突然冒出来,并且徘回在占有和保护之间。

松本庆子完全不想抗拒,也不想躲避。

她只想要赐予水分,给予营养,让这种目光茁壮成长。

“我真的相信你。”

松本庆子重复了一句,以比刚才还要坚定的语气来强化她的信任。

或许这种信任在国人看来,会被当成无原则,无逻辑的恋爱脑。

但对于日本人的信任,却不能做如此简单的解读。

实际上,宁卫民被这种几乎可以算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动了。

因为随着在东京生活的时间增加,随着对日本人了解的加深,他越来越懂得一点。

那就是以日本人的价值观和社会公俗对于“背叛”是零容忍的。

恪守诚信,目前在日本尤为重要,撒谎的代价相当严重。

日本人不像我们,经历过太多磨难的岁月。

见到陌生人不要说真话,已经成了我们理所当然的保护手段。

所以大多数日本人看上去似乎很单纯,很好骗,往往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但反过来,谎言对于日本人来说也是要付出严重人生代价的。

一句谎话被揭露,对于日本社会来说,你过去所有的真话也会被当成假的,那就直接“社死”了。

这就是为什么当前日本的政治家、企业家总因为造假或撒谎引咎辞职,日本娱乐圈也很少有撕b大战。

因为如果造了假说了慌,直接就被不原谅,会失去全社会的信任。

在日本人看来,撒谎,这远比丑闻本身更可恶。

当然,对外贸易就是另一回事了。

盲目迷信日本制造也会吃亏。

特别是九十年代之后,因为泡沫破裂,日本经济下行,日本人的不诚信也开始多了,但那就是后话了。

“啊……对了,我……我得跟你解释一下。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住在银座的一间阿巴托,你还记得吧?那……那……不是假的,地址就在5丁目6番8号。那甚至是我要开办的餐厅未来的职工宿舍。只是12月30日那天,阿巴托顶楼的铁皮篷房被大风吹坏了,砸坏了邻楼的窗户。所以我昨天在户外干了一天体力活,把拆下来的东西都挪进了楼里。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生病。不信,你看我的手……至于这里的这间公寓,其实是……”


宁卫民可不想自己和庆子交往,就因为当初几句习惯成自然的扯澹,导致自己的“爱情夭折”。

这种情况下他认为有些事应该解释清楚,解除后患了。

可没想到的是,松本庆子对此却并不惊讶,甚至不感兴趣。

一句话就阻止了他半真半假,硬着头皮的措辞圆和。

“不要说了。这些事不重要。我都说过了,我相信你。”

反过来松本庆子倒认为他的手更加的重要,抓住就不松开了。

轻轻的抚摸,心疼不已,甚至贴在了她自己的脸上。

“我说呢,你的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生病摔倒受的伤,没好意思问呢。太受罪了,一定很痛吧?为什么不让专业的工人去做呢?”

“碰巧赶上新年,这个时间,很难雇到人啊。”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啊?这个……”宁卫民完全比松本庆子的问责给弄昏头了。

其实松本庆子的这种反应也属正常。

因为她和宁卫民担心的问题完全不一样。

她一直都担心宁卫民和自己的交往会有精神压力,会有一定自卑感。

担心外表斯文的他,内心也会是异常敏感脆弱的。

毕竟她们身份悬殊,她是日本前几年最红的电影女明星。

而宁卫民是从第三世界来日本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孤儿。

以她的经验和认知,生活的重担恐怕会给宁卫民造成莫大的压力,这一样不利于两人的交往和感情稳定发展。

所以松本庆子就特别注意,该怎么去维护对男人来说至关重要的面子和尊严。

何况反过来说,这些也恰恰是松本庆子喜欢宁卫民的理由。

倘若他像许多初出茅庐的东京青年那样的飞扬跋扈、自以为是,桀骜不驯,自诩高人一等。

她反而倒要避之不及呢。

说白了,宁卫民在她面前越是显得文弱易碎,她就越是渴望走近他,保护他。

而对于易碎的东西一定要小心呵护,这是所有人都懂得的常识。

她渴望的是找到爱情的本质,不想急于求成,因而不敢冒险,也不愿意冒险。

不过在松本庆子的抚摸呵护下,宁卫民虽然享受和感动,但也有点尴尬和小担心。

甚至更感到内疚。

“你真的不介意吗?有些事我没跟你说过,不是想故意瞒着你。而且我也有说话不过脑子的时候……”

但偏偏松本庆子又打断了他,并还无关痛痒的表示。

“没关系的,我们有许多时间慢慢了解。你不是个爱吹牛的人,我很清楚,这已经很不错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先把病养好再说,没有什么比身体还重要。”

这样一来,宁卫民就只好闭口不言了。

他的脸上还挂着歉然的笑,凝望着松本庆子,目光里充溢着复杂的情愫。

而松本庆子却把这样的表情解读成了还羞腼腆,于是主动岔开话题。

“好了,你吃过饭了,额头的温度也降低了,我暂时就放心了。这样好不好?这房子的钥匙能不能给我一把?我明天来看你,担心打扰到你的休息。这样会方便一些……”

“当然。”宁卫民虽有意外,但马上就答应下来。“谢谢你想的那么周到,门钥匙就在鞋柜上面。你带走就是。”

而他没有拒绝,这样痛快的态度,更让松本庆子沉浸在无以名状的快乐里。

不可否认,有时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幸福的快感远远不至于受到男人的呵护,同样也来源于对爱人的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