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见晓 作品

第 177 章 经略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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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层层叠叠的黑云,沉重的坠在头顶,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下来。

  自北而来的凛冽寒风,呼啸着穿过中条山与吕梁山之间的峡谷,带着砂石碎屑,如同剃刀一般刮过人的脸颊,几乎剃出血丝。

  关中的秋天似乎格外的短,启程时还是灼热难耐,转眼就寒风咆哮。

  初冬十月,虽还未下雪,但关中地区的冬已显示出其非凡的威力,与雒阳、颍川的温润柔和相反的冷酷、猛烈。

  太尉府掾吏陈群勒住马,挥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止,将冻得麻木的脸探出鹤氅,望向不远处的平阳城邑。

  操练的号角声、沉重的步伐,如同烈如奔马的风,从远处咆哮着传来,辽阔而雄壮。

  三丈高的城墙上,挂着忙碌着用黄泥糊墙的壮汉,城墙下衣衫褴褛的百姓来往推土、和泥、烧水、编席,尽力做活。

  一个青年官吏带着几个匠人在奔走指挥,两边袖子都高高卷起。

  城外数着几根长杆,各挂着一枚半朽的首级,狰狞的警告着心怀不轨的寇匪。

  平阳县属河东郡,位于关中通往并州的要道,是两个月来太尉荀柔领兵,以严酷之势清荡关中匪寇的终点。

  自黄巾造乱以来,凉州叛军、羌氐乱族、白波贼、匈奴、鲜卑,一遍一遍抢掠此地,让百姓生存艰难,这次关中大小匪首,被清扫斩杀一空,关中平原,黄河以北、函关以西的大片土地,才算终于重回安稳。

  但清扫过后,荀柔却并未班师回朝,而是任命各处县令,召回百姓,分田度地,重新修整河东。

  “果然是唐尧旧都,民风淳朴,颇能勤恳任事。”陈群感叹。

  和长安相比,此地百姓服城役也太勤勉了。

  正上下调度的文吏,大概是察觉身后的动静,回过头,露出遇见熟人的喜色,将袖子抖落,迎上来。

  “陈掾。”

  陈群连忙翻身下马,迎上两步,端正的施了一礼,“常君。”

  缀满补丁、沾满淤泥、衣摆凌乱,然而、然而——这位随并州逃难队伍到长安的寒士,无甚出身,却是被文若所荐,所以、所以……必有非常过人之处!

  “朝廷已允太尉表奏,拜君为平阳长,绶带佩印、朝廷除书,此次俱一并带来。”琇書蛧

  新任常县令端端正正拜领了身份,虽然仪表不佳,但至少礼仪规范,这让陈群的神色不由得缓和了几分。

  “还望常县令忠勤王政,不负天子所托。”

  “唯。”常林拱了拱手,“陈掾所来,可是要见太尉?”

  “...不错。”陈群顿了一顿,这么直接...都不寒暄两句吗?

  “陈掾来得正巧,太尉早间巡视铁官所,方才已归,”常林以比方才拜领官职更恭敬的态度道,“此时前往县衙定能得见。”

  他回首看了一眼,一个小兵已经迫不及待跳出来,“县令,我带客使前去见太尉吧。”

  “好,”常县令点点头,又转过身,“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相陪了。”

  “几位贵客请随我来。”小兵操着奇怪的北地口音,说完转身就走,待陈群反应过来,已经走出几尺远,而常县令居然不顾同僚数月之谊,真就抛下他转头继续修城墙去了。

  陈群无奈,只好向身后从邑招手,跟随小兵进城。

  平阳相传乃是尧帝旧都,前汉时,又为武帝之姊平阳公主汤沐,故城池虽不及雒阳、长安,但也还宽阔。

  城中都是正忙着劳作的人,修路、砌砖、补瓦、糊窗...没有悠闲的行人,没有庄严的车驾,也没有读书声,他一路甚至没有看到树立阀阅的府宅...

  “这里没有儒者吗?”陈群惊讶。

  快步在前领路的兵卒回过头,满脸诧异,“太尉和县令都是儒者啊?大吏们也都是士人呢,会读书写字术数!怎说没有?”

  “不是...”陈群愣了一愣,一时竟也说不清其中差别,“那三老呢?”

  “长者们去周围乡里分地了,”小兵脚步不停,“太尉说,趁着还未冷得不能出门,先将各家的地

  分清,把沟渠疏通,明年春才好早早耕作——到了。”

  “春耕却是要紧事。”陈群郑重点点头,接受了解释,抬眼望向县衙。

  怎一个门监都没有?

  小兵习以为常,在门口端正的抻了抻身上的兵甲,又压了压头盔,“我进去禀报太尉大人,几位稍等。”

  话音才落,人已经奔衙门里去了。

  “太无礼了!”从邑中有陈氏家人,忍不住开口,“简直没将主君放在眼里。”

  可不是没将他放眼里嘛,陈群心底嘀咕。

  他可不傻,对方积极领命,一路却拼命往前赶,心眼在哪还用说?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

  “好了,礼不下庶人,不过一小人,何必计较。”陈群挥挥手,沉稳而又淡定的开口。

  “文长真有长者之风。”从邑者赞叹道。

  “其实这来往一路,餐风饮露,露宿郊野,只一信使足已,主君全然可以推托。”

  是,他是可以推脱的,但——

  “此番辛苦文长,含光在外,于长安消息不通,还需拜托文长,多多提点。”

  端庄雅重的荀长史,如此殷切嘱托,他岂能辜负,更何况——

  不远处,一个身着皮甲的高挑纤细的身影快步迎出。

  陈群下意识挺了挺胸膛。

  “陈掾久等,如今城中百废待兴,人手不足,还请勿怪。”

  声音骤然入耳,如同夏日清溪流过白沙,哗啦啦在耳朵里回想。

  “荀校尉。”陈群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拱手低头,凝视着那一点皮靴尖,“长安有信至此。”

  “陈掾一路辛苦,沿途可顺利?”

  “还算顺利,”陈群听见对方唤人来安排他的从邑,心跳如鼓,“只是眼下却似要下雪了。”

  “不错,听此地百姓道,每到这段时节便四处盗匪横行,更有鲜卑、匈奴人侵掠,需要比平日更加小心防范。”

  “不是说匪寇俱清扫完了?”陈群一愣。

  “哪有那么简单,总有些亡命徒逃入山岭啊。”

  “荀校尉待百姓真实关切。”陈群两只手扯紧对面的袖口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