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 289 章 我发不起来癫了

    陈子轻叫周今休拎着甜点去他房间,他返回到庄矣面前,坐在椅子上做任务。
 


    庄矣说出了很多事,他从头说,似乎早就在肚子里打过一次次草稿,又像是临场发挥,全是肺腑之言,淳朴而诚实。
 


    他告诉陈子轻,他是个实验品,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抓去做实验,体内安装了一枚芯片,拿着遥控器的那方是他的主子,即是庄易军。
 


    他是庄易军的眼睛,一个工具,和他相同的工具都被安插在各大世家。
 


    芯片能在他动不忠的心思,后者办事不利时对他进行体罚,身上看不到一处外伤,却能让他感受到非人的痛楚,生不如死,还没办法自行了断。
 


    一旦他反水,庄易军就会启动爆炸程序,让他被炸成一滩血雾,连一块碎肉都不剩。
 


    庄矣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样了,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事情的转机是他跟在庄惘云身边后不久。
 


    涂家是制药世家,涂荦荦的妈妈张博士是科研工作者,她从一个作为实验员之一,说漏嘴的师兄口中了解到这件事,于心不忍的出手帮庄矣,在经过长时间的尝试之后,最终成功地在他芯片里的爆炸设备做了手脚,躲避监护者的监视降低威力。
 


    可以叫他在被启动终极爆炸程序时有一口气,留住一条命。
 


    张博士想揭发庄易军没人性的实验,却遭到捕杀。
 


    庄矣赶过去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他答应她死前的嘱托,帮她照顾儿子。
 


    这点庄矣在多年后食言而肥,没做到。
 


    他一直没领过任务。
 


    直到去年。
 


    他迎来了第一个任务,杀掉庄惘云。
 


    他只犹豫了不到一杯水从70多度降到30多度的时间,就动手了。
 


    庄矣自述到这个地方就停了下来,他轻抬依然湿红的眼眸仰视过去,潮湿的睫毛扑动,面上有半干的泪痕,举止间有几分难掩的慌张与不安。
 


    陈子轻心下摇头,庄矣真是个怪人,明知他是个假的,死活就是不拨开那层毫无遮挡作用的薄膜,他不可能主动说自己的来历,于是他便顺着庄矣的选择走——扮演一个在谋害中侥幸存活的可悲主子。
 


    “这么说,”陈子轻自嘲,“我还真是命大,没死在你手上。”
 


    “庄矣,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让我觉得,你我相识的几十年是场笑话,我把你当亲人,当朋友,当知己,当可以交出后背的人,你却拿我当监视的目标,你怎么下得去手!”
 


    这番渐渐走向声嘶力竭的话一出来,陈子轻就有种怪异的鬼上身既视感,他想都没想就说了,都不带停顿的,似乎不受控制。
 


    庄矣深深地垂下眼帘,他哽咽着说对不起,一遍又一遍,这三个字说得再真诚都显得苍白。
 


    陈子轻没什么感触,他正儿八经地问道:“你没杀死我,庄易军罚你了?”
 


    “没有。”庄矣说,“他叫我暂时别再有行动。”
 


    那个庄惘云不知道自己死了。
 


    庄易军真的以为他没成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庄惘云是鬼。
 


    不止他一个知情者,还有个,无意间撞见的佣人。
 


    被他灭口了。
 


    去年那场晚宴是个分界线,那晚之前,他游走庄惘云究竟是不是死而复生的猜疑里,那晚之后,做了鬼的庄惘云走了,有人阴差阳错的借尸还魂。
 


    这个住在庄惘云身体里的人勾搭他,引诱他,最终攻下他的根源是——庄惘云的遗愿。这个人不得不这么做,这是他使用身体的条件。
 


    或许是这样吧,庄矣拿出从去年就分析琢磨的结论。
 


    这个人的目的是要他为了自己叛主,坦白,为做过的错事道歉,忏悔,难堪地乞求原谅。
 


    他一一奉上。
 


    他去年故意没及时通知主子庄易军,这人手上拿到了裴家父子的亲子关系要揭发一事,代价是被召见,受罚,多次经历活活痛昏厥,再活活痛醒。
 


    如今他知无不言,卸下面具,撕开遮羞布,剖出小人的一面,等一个宣判。
 


    房内很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不知不觉就陷入压抑的境地。
 


    庄矣背部肌肉慢慢绷起来,又释然一般松懈下去,他想着,庄惘云的鬼魂出来了,是把他带走,还是怎样……
 


    然而他等了等,任何一种现象都没有发生。
 


    庄矣凝视坐在椅子上的人,手指不易察觉地碰了碰对方的裤腿,这人也在等,和他一样等庄惘云。
 


    都没等到。
 


    陈子轻见庄矣看过来,他迎上对方的视线:“芯片呢?”
 


    庄矣道:“在脖子后面。”
 


    陈子轻让庄矣把头伸过来,露出放芯片的地方,他仔细瞅了瞅那块皮肉骨骼,没见到一点疤痕。
 


    我的妈,高科技啊。
 


    陈子轻并没有震惊不已三观重塑,因为他之前就有猜过这个方向。这就是思维发散的好处。
 


    “我知道错了,我背信弃义猪狗不如,求少爷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用后半生赎罪偿还。”
 


    庄矣低贱不堪的声音响起,掺杂着压抑的哽声,陈子轻有种庄矣瞒着他见到庄惘云的鬼魂,怕被杀死带走,搁这儿恳求的感觉。
 


    陈子轻唏嘘,怪不得原主没防住,庄矣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一直都是个贴身管家身份,没执行过什么任务,这就不会有丁点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哪曾想,庄矣职业生涯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他的命呢,造化弄人啊。
 


    原主的遗愿是要让他身边那几个被他信任的人像背叛他一样,背叛自己真正的主子,回过头跪在他面前忏悔,哭着求他原谅。
 


    就到这,后面没了。
 


    原主没强制性的要他原谅,或者不原谅,那他原不原谅庄矣呢?
 


    陈子轻的沉默慢慢凝成一把削铁如泥的尖刀,被一根无形的线吊挂着悬在庄矣的头上,刀刃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头皮,
 


    要掉不掉的最折磨人。
 


    “你先回庄园。”
 


    庄矣豁然抬头:“少爷,你还是不肯要我——”
 


    陈子轻不慌不忙地跟他对视:“怎么,你说了你的事,交代了你后来的反水叛主,跪了,哭了,求了,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庄矣,你动脑子想想,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就算有,你敢要?不觉得这里面有诈?”
 


    “我没念及情分,按照原来的计划给你支票让你填了离开,过你自己的人生去,或是一怒之下叫人把你打一顿随便扔在哪,又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弄死让你消失在这个世上,已经是大发慈悲网开一面,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陈子轻发癫。
 


    庄矣的声线酸涩得不成样子:“我回庄园等少爷。”
 


    那模样,像是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余生只剩一个飘渺的等待。
 


    陈子轻垂了垂眼,他要看看原主接下来会不会做什么。这件事他挺重视的,毕竟涉及到了同样做过叛徒的周今休。
 


    庄矣情绪低落,满身沉寂萧条地走到门口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道喊声。
 


    “等等。”
 


    陈子轻无视庄矣回头时的期待,要不把庄矣体内的芯片取出来看看是什么样,有没有编码之类?
 


    这念头冒出来没几秒就被陈子轻打消,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取。
 


    “庄矣,你跪在我脚边,对我坦白所有这个做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谁教你的?”
 


    庄矣唇微动。
 


    陈子轻在他开口前冷声提醒:“想好了说,我身边不会再留对我有隐瞒的人。”
 


    庄矣半晌道:“是涂荦荦出的招。”
 


    陈子轻蹙眉。哟呵,涂荦荦误打误撞地成了他任务进度条上的一大推力,让他开了个好头呢。
 


    庄矣低哑的嗓音听着有些急切:“我跟他离婚后就再也没联系了,即便他偶尔通过一些途径找我,我都没有理会,是这次我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该找谁帮我出主意才想到他的。”
 


    陈子轻无语,庄矣啊庄矣,你听听这是人话吗,没价值的时候靠边站,有价值的时候就给了眼神,你还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你慌什么,我也没说你做的不对,更没认为你是个给不了人责任还要丢出点希望的人渣。”
 


    庄矣的额角抽了下。
 


    陈子轻自言自语:“不知道现今的涂家跟那实验牵扯的程度深不深……”
 


    庄矣面色严肃:“你想参与?”他郑重道,“我可以再找涂荦荦。”
 


    陈子轻啧啧咂嘴,涂荦荦是谁啊,是你用来讨好我的工具人吗?我真是服了。
 


    “我就说说。”陈子轻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像模像样地在桌上敲点,啊哟,手指头有点疼啊,霸总为什么都喜欢这么做,搞不懂。
 


    陈子轻抿着嘴打量庄矣,视线从对方西裤跪过的褶皱上飘过,庄易军是典型的独||裁掌权风范,把人当机器控制好变态啊,他那种
 


    人,竟然也能活到快八十岁才死,哼。
 


    “庄矣,你知道庄家现在有多少人体实验品吗?()”
 


    庄矣摇头:我不清楚。()”
 


    陈子轻思虑着,作为家主,按理说手上该有份芯片眼线的名单才是,他怎么没有。名单和遥控都在他目前没有完全继承的庄易军的遗物里吗?还是有其他可能呢?他的心底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太快了没来得及捕捉。
 


    “这件事背后真的是庄易,”
 


    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口:“是我爸操控掌管?”
 


    不等庄矣做出应答,陈子轻就萎靡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你出去吧。”
 


    庄矣走后不到片刻,房里突有一阵猛烈的阴风,犹如哀怨的哭吼。
 


    陈子轻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他无声嘀咕,刚才你不出来,人走了,你出来了,哎。
 


    雨越下越大,瓢泼似的,形成了一片冷冰冰的雨幕。三月里,有的地方还下暴雪,华城只下雨,已经是仁至义尽。
 


    对面的阁楼里
 


    裴予恩把一杯水端到床边:“奶奶,你喝点水。”
 


    “喝不下。”庄夫人的样子十分虚弱,声音都是哑的,她躺在儿子生前睡过的床上锤几下心口,喘气有些困难,“予恩,奶奶难受。”
 


    裴予恩放好水杯,凑近去抚她的后背:“我知道。”
 


    少年红了眼眶:“我爸不在了,还有我。”
 


    庄夫人泪流满面:“你爸怎么就走了,他都没到奶奶梦里来说句话,这么突然就……”
 


    “他不是都成功了吗,为什么会这样,予恩,你告诉奶奶,你去找大师,找厉害的,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让你爸回来,不是有很多巫术吗,总有法子的吧,哪怕是见上一面也好啊。”庄夫人语无伦次。
 


    裴予全身僵硬,脸白如浸透了冰水的纸,他不敢让奶奶知道,他爸后来的失败,有他出的一份力。
 


    不清楚是不是关键作用,但跟他脱不了干系。
 


    少年整个后心都是冷汗。
 


    庄夫人神志不清地呢喃着:“报仇,必须报仇,不能这么算了。”
 


    她徒然一把握住孙子的手,紧紧的,死死的握着,指甲抠进少年的皮肉里,立刻就渗出血丝。
 


    “予恩,你要给你爸报仇。”庄夫人像是回光返照,整个人容光焕发,一双眼雪亮,“听到奶奶说的了吗?”
 


    被抓破手的裴予恩一言不发。
 


    庄夫人尖锐地大叫,声音听着泣血:“予恩——”
 


    裴予恩有短暂的耳鸣,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他像被打断脊骨和傲气,徒留一身湿漉漉的灰败,他说:“听到了。”
 


    “好,听到了就好。”庄夫人终于露出些许欣慰和安心,“对了,予恩,你爸有个日记本,上面记了他研究的巫术之法,奶奶把它交给你,到时你从中找出救你爸的方法。”
 


    “如果怎么都找不到,那就……”庄夫人前言不搭后
 


    ()语,“我们弄死庄惘云,不让他去投胎,不准他有下一世,他好狠的心,你爸说的没错,他的命格有那什么紫气,没关系,我们换别的法子,他那位置是坐不久的,你等着看吧,背地里多的是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一个个的都在伺机而动,尤其是这些年最被看好的庄老四那一方势力,他们能咽的下这口气?不可能的。”
 


    庄夫人越说越激动:“庄惘云不是你爸,他背后只有一个隔岸观火的老爷子,基本就靠他自己,他连娱乐公司都打理不好,能有什么本事。”
 


    “我们有了机会就做法,让他魂飞魄散。奶奶恨他,予恩,他是我们家的仇人,他杀了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