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41章 启明制造厂

    系统的不透露,其实也是一种透露。



    地狱级。



    陈子轻没有资格拒绝,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都是要去的。而且不能再失败了。



    陈子轻跟监护系统的一番交流让他的心境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评估的结果跟惩罚好比一块大石头,虽然砸下来的时候一波三折震耳欲聋,但好歹是下来了。



    下来了就好了。



    被传送到下一个任务前,他都在这里。



    陈子轻的思绪被濒临窒息的吻搅乱,他扯宗怀棠的头发,得到的是抵死的深吻。眼前发黑之际,人中上传来疼痛,陈子轻的气骂因为记起什么一滞。早前宗怀棠也给他掐过人中,算上这次就是三次。



    陈子轻腿软往下滑的时候,宗怀棠把他抱起来,抱小孩的方式抱的,托着他的屁股把他抱到椅子上坐下来,端起瓷缸喂他水喝。



    热的,不烫嘴。



    陈子轻拿走瓷缸自己喝,宗怀棠又开始亲他,从耳朵到脸颊,再到脖子,来来回回地亲,亲到停不下来。



    宗怀棠忽然从他脖子里抬头“你怎么没动静”



    陈子轻打开想要试验的手没有心情。



    “没有心情。”宗怀棠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次,“轻轻没有心情啊。”



    陈子轻把瓷缸往桌上放的动作一晃,怎么给忘了,这个真正的1982年的宗怀棠精神状态不稳定,随时都会发疯。他要从对方腿上离开,哪知刚起来点就被摁了回去。



    宗怀棠把高肿的那边脸偏到一边,将另一半脸对着他,笑着说“那你把我这边脸也打了,打完看看有没有心情。



    陈子轻不那么做。



    宗怀棠就强行抓住他的手,往自己那边脸上大力扇了一下,云淡风轻地问“有心情了吗”陈子轻惊骇得白了脸。



    “看来还是没有。”宗怀棠连续扇了起来。



    啪啪的清脆响声震得陈子轻心底发麻,他瞪着额发凌乱脸上带笑的男人,大吼了出来“有了有了我有心情了



    “总算是有了。”宗怀棠把他搂紧,微垂着眼在他耳边说,不过考虑到你有扯谎的前科,我需要验一验。



    陈子轻只



    能闭上双眼,逼迫自己收回乱放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一点上面。不多时,宗怀棠满意地笑了笑确实是有了。陈子轻推他肩膀“现在我可以下来了吧。”宗怀棠顿了顿,他掀起眼皮,露出不知何时变得湿红的双眼“你能原谅我了吗”



    陈子轻看男人唇角破裂流下来的血丝,如果他说不,对方极大可能会再抓着他的手扇自己,到现在他的手还是火辣辣的疼。



    可要是原谅吧



    得从头开始算,一时半会算不完,真算起来,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陈子轻为了不回答,又不刺激到宗怀棠,只能转移话题,而且是能成功压住宗怀棠这股疯劲的话题,他说“我的脖子让你咬出血了。”



    宗怀棠果然被引走了注意力“我去拿毛巾给你敷一敷。”



    陈子轻以为自己终于能下来了,结果宗怀棠抱着他站起来,抱着他去洗脸架那里,抱着他舀水到脸盆里。



    全程抱着,全程用一只手托着他。



    神经病。



    陈子轻不挣扎了,他累了,任由宗怀棠把他当衣服上的一片毛絮,走哪抱哪。



    宗怀棠吹吹陈子轻脖子上的那块咬痕,欲要说什么,发现他在看自己,一下就愣住了。几秒后就把盆里的毛巾挤挤,放到他手上“我脸肿得厉害,你给我敷。”陈子轻没反应。



    宗怀棠低头凑近他,微热的气息落在他被亲红的嘴上“你不给我敷,你看什么,我以为你心疼坏了。



    陈子轻说“我第一次扇一个人耳光。”



    宗怀棠舔掉唇边的血迹,懒声笑道不巧,我第一次被人扇耳光,第一次抓着别人的手扇自己耳光,我们这算不算缘分。



    他自问自答,握住陈子轻的手包在掌中,力道控制不住地加重“算吧,所以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子轻被握得有点疼,想把手抽出来,却不行。他转过头,视线对上了墙面那些有了生命的字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依旧感到惊悚。



    任务的答案里为什么有宗怀棠呢,因为整个时空都是通过他这个桥梁建起来的,包括安排钟明跟两个师弟的鬼魂进入拉电线的循环轨迹,不断重现那一幕幕。



    从某个层面来说



    ,他是所有鬼魂的载体,他就是他们,所以他是参与进去了的。就算后期那三人有了自主意识,依然不能抹除宗怀棠这个执笔人的存在。陈子轻垂眼看紧紧拢在一起的手“宗怀棠,你给我过什么提示,随便说一点。”



    名单上一模一样的字迹。



    “你说都是瘦金体”陈子轻的胸口剧烈起伏,“我也怀疑怎么会是一样的字迹,所以就是你写的。”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蔫蔫地说,“我就不该信你。”



    宗怀棠眉间溢着愧疚“我送你的字典,你有没有看”陈子轻一怔“没有。”宗怀棠给了他一个“我就知道你没看”的眼神。



    “字典的一些注释里有我写的字谜,你多注意就能发现线索。”



    陈子轻的嘴角抽搐,字谜以他的智商再结合“是不是该离开了,要不再等等”的纠结心态,他看了字典也不太可能猜得出来。



    宗怀棠到底是想让他知道,还是不想



    陈子轻的眼尾一颤,他突兀地说“宗怀棠,你知道我不是向宁。”肯定的语气。



    宗怀棠神态淡然“对,你是轻轻,你来自未来,那个有无线网,有高楼大厦的时代,你说了。



    陈子轻的眼尾颤得更厉害,所以我总是在你面前执着于查清那场事故,执着于电线为什么会被拉断,以及哪个鬼魂下的手这些事,你是不是很容易就能想到我因为什么而来,得到了答案就会走。于是这个时空的你跟那个时空的你都在挣扎,都不受控制呢



    算了,不揣测了,现在想有什么用呢。



    “算了。”陈子轻在心里喃喃,即便真的是他想的那个走向,宗怀棠也不是有意的吧,为了留住他就欺骗他之类。



    不然也就不会给他提示了。



    宗怀棠弯下腰,高肿的脸蹭进他手心,语气挺平和地问“我醒来没有看到你,你去哪了”



    陈子轻含糊“出去逛了逛。”



    “下次再想逛要告诉我,我带你逛。”宗怀棠在他手心里闷笑了声,直起腰亲他,“以后别乱跑了,你让道士给抓了,我怎么办。



    陈子轻躲不开,让他亲了一脸“都是你的口水。”



    “好了才多久,这就开始嫌了。”宗怀棠一副失落至



    极沮丧至极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说“不过了。



    “是你总亲,我的脸皮都要被你亲烂了。”陈子轻在宗怀棠腿上调个边,他把桌上的脸盆搬过



    来,冷不防地发现了什么,见鬼似的后仰头撞上宗怀棠,又慢慢凑到盆边,往盆里看。



    真的没看花眼,水里倒映着的,是他自己的脸。



    吓死了。



    没想到有一天见到自己的脸会吓得心脏骤停。所以他现在不是鬼魂,是灵魂。是陈子轻。



    他顶着这张脸,宗怀棠竟然都不奇怪,不会是只有他自己能看得见自己的真实样子吧。



    “宗怀棠,我长的是什么样子。”陈子轻往后扭头,你描述一下。



    宗怀棠长了层胡渣的下巴刚才被他撞得发疼,配合肿成馒头的脸和破了的唇角,和一身皱巴巴的衣裤,乱糟糟的头发,怎么看都惨,像在沙漠行走的流浪汉,愣愣地看着属于自己的绿洲。



    陈子轻又问了一遍。



    眉毛不粗不细,双眼皮,双得不窄不宽,眼型不长不短,卧蚕不深不浅,鼻梁不算高也不算矮,嘴不大不小,颜色不艳也不淡,下巴中间的窝坑不深不浅,脸型不长也不宽,所有都刚刚好。宗怀棠摸他细细的一条腰,不都说了吗,你是轻轻。



    陈子轻抿嘴,原主是单眼皮,小瓜子脸,没卧蚕,下巴也没窝,宗怀棠说的是他。



    静了会,陈子轻把头转回去,后脑勺对着宗怀棠,手伸到脸盆里拿毛巾洗脸“我其实长得挺普通的。



    宗怀棠依恋地趴在他背上“告诉过你的,我情人眼里出西施。”



    陈子轻的声音夹在哗啦啦的水声里“那我换了脸,你怎么都不需要过渡,直接接受了。”



    宗怀棠说“你一来我就看见了。”



    来,不是来这里,是那个时空。



    “我”不是那个时空的宗技术,是这个时空的宗怀棠。陈子轻哦。



    “我们睡一会吧。”宗怀棠把放在陈子轻腰上的手拿起来,握住他洗脸的毛巾,在他的脸跟眼睛上擦了擦,丢回盆里,抱起他去床上,“我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我觉得自己不需要睡眠,现在你



    来了,我就想睡了。



    陈子轻的身子陷进了棉被里,他不适应地翻了几次身,宗怀棠用包着纱布的那只手箍住他,窝进他怀里睡着了。



    像床头柜上的那艘木制帆船一样,穿过风雨和漩涡,奄奄一息地停靠在了码头。再也不用在海上漂泊。



    陈子轻在宗家住了下来。



    宗怀棠把胡渣剃了,脏衣服裤子全换了,他穿上了白衬衣,配着熨过的黑西裤跟起早擦的皮鞋,还是那个风流倜谠的宗技术。



    宗母看到小儿子这样,她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等小儿子去厨房拿了两只桶跟扁担,宗母才找回声音,难掩惊喜地喊“怀棠,你是要去挑水啊,一个人行不行



    宗怀棠已经大步出了院子,精气神十分好,他回道“我不是一个人,有我对象陪着我。”



    宗母捏着手绢一晃“我就不该问。”她搓了搓胳膊,去烧饭了。



    陈子轻这头跟宗怀棠去了河边。



    草深水也深,宗怀棠蹲在一块石板上面,抓着桶在河里洗了洗,他叮嘱小孩子一样叮嘱身边人这边滑得很,你站远点。



    陈子轻蹲下来,丢了个小石头进水里,水花溅到他嘴上,他伸舌舔掉“我又不是活人。”



    宗怀棠把桶向下一按,“哗”地拎起来“万一呢。”



    “谁能承受得起后果,你能,还是我能”他把沉沉的一桶水放到地上,桶里的水晃荡出来一些打在他裤子上,“我不能。”



    陈子轻哑口无言。



    宗怀棠把另一个桶也打好水,他抹掉扁担上的土,把两头的铁钩子往桶的把手上挑,忽地开口有野鸭子。



    陈子轻揪着草站起来哪呢哪呢。



    宗怀棠看着他笑。



    他脸一红,恼怒道“你又骗我是吧。”



    “骗你什么,承诺书上不是写了吗,宗技术永远说话算话。”宗怀棠放下扁担,牵着他去了前面不远的芦苇荡。



    野鸭子听到动静就从芦苇荡里游了出来,蛋还在,小小圆圆的,附在芦苇里。



    “野鸭蛋吃着比鸡蛋香。”宗怀棠说,尤其是



    水煮。



    陈子轻最喜欢吃水煮蛋了,他一听就有些激动“不好进去,干脆我去掌蛋吧,反正我是魂



    宗怀棠突然掐住他的脸“你要说多少遍”



    陈子轻口齿不清“我本来就是啊。”



    宗怀棠嗯了一声我知道。



    转眼就变了神色,他扭曲着脸嘶吼“我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



    一声比一声撕裂,男人全身发抖,状似入魔,模样骇人。



    芦苇轻轻摇曳,几只野鸭子在水里嬉戏,陈子轻在河边看宗怀棠发疯。宗怀棠蓦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煞白着脸,不知所措地站着轻轻,我



    “我不去捡野鸭蛋了,我不想弄脏衣服,也不想扎到自己。”陈子轻说,你去吧。宗怀棠笑好,我去。



    他走了两步就回头“那你在这里等我。”陈子轻转过脸看游到河中央的野鸭子,对他摆摆手。



    宗怀棠的速度很快,他脱掉皮鞋进芦苇荡里找了找,带回来十几个野鸭蛋,陈子轻牵起衣服兜着。



    这要是有第三人在场,会觉得野鸭蛋飘在半空。



    宗母就见到了这一幕,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出来了,就在厨房里待着吧。都到这一步了,宗母再想躲避现实也不行了。家里真的有鬼。



    小儿媳真的是鬼。人鬼之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



    宗母坐在锅洞前添柴火,手在裙摆上打了打,也不晓得会不会像聊斋里写得一样,鬼会吸活人的精气



    宗怀棠跑了三趟才把水缸装满水。



    陈子轻往水缸里凑了凑“水这么浑浊,都发黄了,怎么吃。”宗怀棠盖上木盖子“你等会来看。”



    过了会,陈子轻揭开木盖子瞧瞧,泥土全都沉到了水缸底下,水清澈得很。陈子轻忍不住掌水瓢舀了一点喝,甜的,比那个1982年职工热水房打的水甜。



    “别喝了,你喝不习惯就会拉肚子。”宗怀棠吃过早饭进来,手上是个水煮的野鸭蛋,他对着门敲一下,剥着碎开的



    壳说,“我们去合作社。”



    陈子轻没留意过,那是什么地方超市吧。他问道“去买什么”



    宗怀棠说给你买罐头。



    陈子轻嘴微张,野鸭蛋顺着那点缝隙推了进来,他下意识咬住,满嘴都是棉腻的蛋香。



    县里的合作社很大,好几个同志在里面当值。布料,酱油米面,杂货什么都有。宗怀棠出门前被他妈塞了个酒瓶子,让他打点酱油回来。



    这个时候的酒瓶子不像现代有个芯,是大口的,盖子一揭就能喝。



    宗怀棠把盖子转下来,将酒瓶子放到案板上面。



    陈子轻以为打酱油要票,他记得宗怀棠没有带,正想提醒就见对方掏出了一把零钱。宗怀棠对看他看呆的同志说,“我打酱油,三毛钱的。”



    诶,好嘞。同志边拿油瓢边偷瞄,宗家小儿子竟然出门了,看着不疯了啊。



    以他这条件,精神正常的消息一传出去,过不了多久就又有媒婆上门了。宗怀棠付了钱就带对象去买罐头。



    路过卖布料的档口,宗怀棠停下脚步上下打量陈子轻给你



    陈子轻飞快捂住宗怀棠的嘴巴“别在有人的时候找我说话”你是正常人,正常人怎么会对着虚空说话呢。



    宗怀棠深黑的眼凝望他片刻,抬手借着抹脸的动作跟他说“我想给你裁布做新衣服。”陈子轻避开他滚烫的眼神不用了。



    “要用。”宗怀棠自言自语,他冲卖布的女同志笑,把人女同志耳朵都羞红了,昏头转向地按照他的要求裁好了布,都没好奇地打听是给谁穿的。



    因为是男同志的颜色,却又不是他的尺寸。陈子轻走到墙边看贴在上面的小报,讲的是多高裁多少布。



    裁布要用到票,按人口发票,不是按身高体重,个矮的瘦的跟个高的胖的是一样的票,所以有的人票足够用,有的人就不够。



    陈子轻想到了钟家兄妹,他俩的票就不够用,得亏他们是工人,一年四季都有工作服。工人的待遇是真好,月月发福利发补贴,年底就更别说了。



    陈子轻的手指被勾了勾,他跟上了宗怀棠,他们带着新买的布去做衣服,买罐头。衣服一时半会做不好



    ,得过天把,罐头倒是给了钱就能带走。



    他们在合作社转了一边才出去,街上闹哄哄的,好像是有个男同志对女同志吹口哨,被抓走了。大家伙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