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吃席

 “可那是你的方子。”沐戈壁蹙眉,有点不愿意。

 在他心里,鹿仁佳的配方就该属于鹿仁佳,虽然他之前也想过拿来自用赚钱,可真当鹿仁佳主动提起的时候,他又有点舍不得。

 比起沐戈壁复杂的心情,鹿仁佳倒是无所谓的甩甩手:“尽管拿去,我是觉得太甜了。”

 所以在她心里,这个方子属于失败品。

 “不过既然你们觉得好吃,应该是符合大众口味的。”

 见沐戈壁还有些想不开的样子,鹿仁佳觉得有些好笑:“这方子是我的,我都没舍不得,你这一脸肉疼的样子干什么?”

 “没什么。”沐戈壁摇摇头,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了。

 小胡还在那里絮叨着材料多难买,说最近到处乱糟糟的,尤其知青办:“高中毕业了一批,不少人家没考上工,知青办上门发了通知说必须下乡,家家户户都哭哭啼啼的。”

 一边说一边摇头:“我也是幸运,出来的早,不然估计也得下去。”

 小胡初中毕业就出来考公了,正好他姑父是开小客运的,得到内部消息说客运站要扩招,立即就把家里适龄的孩子都拎过去考试了,小胡运气就这么好,直接给考上了,后来说是高中毕业,实际上一天学都没上过。

 “结了婚就更安稳了。”

 原则上城市户口结了婚是不会下乡当知青的,除非本身就是下面考工上来的,那样会被发回原籍做知青。

 “是这么回事。”

 提起结婚,小胡就更高兴了,他本来对结婚是没兴趣的,可现在有了对象,又开始心心念念想结婚了:“现在就看我大哥能不能分到房子了。”

 只要大哥一家搬出去,家里就宽敞了。

 “以后我和晓雯也要申请房子的,不能老待在家里,不然容易闹矛盾。”

 这就是儿子多的坏处了。

 小时候只想着长大了多几个劳动力,可结婚生子,哪一样都是费钱的,钱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房子,不然王小平为什么心心念念鹿大山的宅基地呢?还不是因为家里没钱起不了房子,两个儿子眼看着要结婚,为了谈媳妇更占优势嘛。

 这有房子和没房子,相看的对象都不一样。

 十点钟这一班车子果然不忙,哪怕小胡中途停靠的时候奋力拉客,车子上也没坐满人。

 等到了许林镇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十分了。

 “佳佳。”

 一下车,就听见街角传来呼喊声。

 鹿仁佳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鹿小军站在牛车上奋力的朝着她挥舞草帽,立即也对着那边挥了挥手:“小军叔。”

 她认了鹿大民做干爹,鹿小军自然而然的长了辈分。

 等客车掉了头,停稳了后,鹿小军才赶着牛车过来了,鹿仁佳将豆腐桶子卸下来放在板车上,老牛立即‘哞’了一声,甩了甩尾巴,鹿仁佳拍了拍它的屁股:“才一百多斤,你吵什么,懒鬼。”

 鹿小军憨笑着:“你可别打,老三叔看的可紧了,今天能叫我牵出来,可废了不少口舌。”说着,他又回头跟田雪和沐戈壁打招呼:“田大姐,还有小沐同志,快上车吧,家里饭菜都做好了,就等着你们了。”

 “欸,好好。”

 一直环顾街道的田雪回过头来,扶着鹿仁佳的手上了车。

 鹿仁佳扭头又想来扶沐戈壁,却被拒绝了。

 显然,沐戈壁也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柔弱’的一面,那也太丢人了,鹿仁佳也不强求,看着他慢悠悠的上了车,自己才抻着车辕直接翻身上去,姿态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路况不好,但牛车速度也不快,慢慢悠悠的,豆腐桶虽然晃悠,但也不至于撞坏豆腐。

 一路上也不好不说话,于是田雪开始寒暄:“你现在高中毕业了吧。”

 “嗯,前两天才拿的毕业证。”说起自己的学业鹿小军也不由叹了口气:“本来想留在镇上考工,但这两年镇上的厂子效益不好,今年一年都没招工了。”

 “有没有考虑去县里?”

 鹿小军:“怎么没考虑,我去看了,去考工的人太多了,我成绩也一般,想考上怕是难。”

 又到了知青下乡的高峰期,县城里但凡有点儿门路的,都想办法把家里孩子给塞到厂里去,可大多数到最后还是要下乡。

 城里的孩子都安置不了了,下面村里的想考出去,更是万分艰难。

 “我已经在村里上工了,打算先跟着大哥后头学算账。”这是打算在村里谋一个会计的职位了。

 但是鹿仁佳听了却觉得不靠谱。

 鹿大民只是大队长,上头还有老书记,老书记的闺女当年想留在村里当妇联主任,村里人都给闹没了,大队长要是敢安插鹿小军进大队部,估计也是要闹的。

 “事在人为。”

 鹿仁佳安慰一句:“先去考工,实在不行就留在村里好好跟着干爸学,以后做会计。”

 鹿小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回了村。

 鹿九奶奶家里果然等着他们吃午饭呢,不是什么好菜,但能填饱肚子,再加上鹿仁佳也带了不少东西,还带了一刀肉,鹿九奶奶当即拍板先切点儿汆个汤。

 他们三个也不挑嘴。

 说起来鹿九奶奶家已经是村里的富户了,吃用还这么简朴,可见其他人更不好过。

 吃完午饭就赶紧上坟去。

 鹿大山葬的远,一家子带着火纸上坟去,鹿九奶奶请人糊了两个纸箱子,沐戈壁跟着鹿仁佳一起磕头,又化了纸箱,算是给了鹿大山阴间里的安置费,好叫他在那边买房置产。

 回了村里,鹿大民就通知本家晚上到村委吃席。

 孙女烧五七是传统。

 但这些年家家户户日子都不好过,多是孙女回来上个坟就算了,像鹿仁佳这样请本家吃席的是少有,这通知一下去,整个村里都热闹了起来。

 鹿大山这一脉的本家各个红光满面的。

 鹿大山的后事风光,他们也跟着长脸。

 “这大山说起来,就修了这个孙女的福气了。”

 “可不是嘛,当初跟着老卞奶奶那过的叫什么日子哦,简直就是往死里干的老黄牛。”

 “是的哎,不过那时候都想着他养大了国平,以后好歹有个人养老,哪个晓得国平这么白眼狼,老娘一死,就把大山给赶出去了,后来跟佳佳也这样,说到底,文秀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文秀,老卞奶奶那性子,哪个跟她能过的下来啊。”说完了还尤不甘心,又添了一句:“我反正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我也过不下去,我听说啊,结婚当天晚上,就搬了个长凳坐在房门口,还不许关房门……嘶,也幸亏死了,不然王小平肯定也得跑。”

 “不会。”

 另一个人斩钉截铁:“王小平多厉害啊,老卞奶奶不是她的对手。”

 仿佛为了证明王小平的优势,那人又加了一句:“国平这人独的很,也就老卞奶奶死的早,要是活到现在哦……啧啧啧。”

 ‘啧啧’两声,不用多说,大家伙儿都明白什么意思。

 “反正国平从树上爬掉了,不然现在有个城里姑爷,还有个部队当兵的亲戚,大鹏小鹏两个不求去为官做宰的,弄个工人名额还不是简简单单。”

 “是这话说哦,多阔气啊。”

 正好王小平路过听到了这句话,顿时语气不好的说道:“有什么阔气的,嫁了个病痨鬼,等着当寡妇吧。”

 沐戈壁身体不好,在村里又不是秘密。

 鹿仁佳结婚那天村里人看了就说不大好了。

 所以王小平说这话是一点儿都不亏心,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只恨不得那个病痨鬼早日归西,好叫鹿仁佳那个死丫头成寡妇。

 “王小平你这揣狗屎的臭嘴,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了。”许翠芬扛着锄头突然冒出来,对着王小平就是一阵痛骂。

 王小平一看是许翠芬,顿时不敢多嘴,嘟囔了两句就埋头走了。

 许翠芬是大队长鹿大民的老婆,也是鹿仁佳的干妈,上次鹿大山丧事过了后,大队长让鹿国平父子三个出了三天的大粪,她气的恨不得上门去理论,但出大粪工分高,还没到门口就被撅了回来,可把她气的半死。

 “欺软怕硬的东西。”许翠芬阴沉着脸冷哼一声。

 “翠芬呐,别听王小平胡说八道,我今天看见你女婿了,看起来气色不丑。”

 许翠芬立即挂上笑容:“可不是嘛,那时候是因为要结婚,一夜没睡,这才看起来憔悴。”说着,她把锄头往地上一撑,摆出长谈的姿态:“上次大山丧事上你们不也看见了么,坐了几天火车,看起来脸色也还好呢。”

 这倒是!

 他们也是等人走了才知道,这小女婿坐了几天几夜火车赶回来,还带了特效药呢。

 结果呢,都怪鹿国平两口子,不然鹿大山不会死的。

 “翠芬,今天晚上都有什么菜啊?”问这话的妇女夫家也姓鹿,但和鹿大山出了五服,算是本家,但扯不上关系,所以晚上的席面没他们的份,但不妨碍她好奇。

 “好的很,有肉有菜,佳佳还带了百多斤豆腐回来,晚上给你们炖豆腐吃。”

 “哎哟,这时节豆腐倒是少见。”

 “我听说佳佳婆家就是磨豆腐的,供应城里的供销社呢。”

 “真的啊,真是掉进福窝去了。”

 你一言我一语。

 许翠芬的目的达到了,心里得意,面上却扛起锄头故作着急的说道:“不行了,我得回去了,还要帮着切菜呢。”说着,就速度极快的走了。

 等她走了以后,一个个的才面面相觑。

 “这许翠芬的锄子下地了么?”

 其他人听了直接歪了歪嘴,人家哪里是来上工的,就是来炫耀的!

 许翠芬确实是去炫耀的。

 村里一直有人说鹿大民收鹿仁佳做干女儿的动机不良,就是为了鹿大山的房子,不可否认,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他们夫妻俩也确实没姑娘,既然收了人家做女儿,就得做点娘家人该做的事。

 比如这次鹿大山的五七,不需要鹿仁佳说,他们就提前找人扎好了纸箱,还把鹿大山坟地周围的杂草给清理了。

 回了家,家里好几个本家媳妇正在忙碌着。

 鹿仁佳带了豆腐,还有不少肉,鹿九奶奶也不吝啬,直接把院子里的菜给全起了,打算一锅炖了,把空地留出来撒上萝卜种子和白菜种子,现在种下去,到过年正好收成,能吃一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