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 作品

第114章 第 114 章(第2页)

 …

 谢树棣越跑越远,身影很快就在谢树棠的视线里消失,徒留谢树棠无能又愤怒的咆哮。

 顾昭有心想跟上谢树棣,兴许就能知道,为何身为树妖的谢树棣会是地缚灵,只是这会儿她看的是谢树棠的记忆片段,能看到的自然也只是谢树棠经历的事儿。

 顾昭惋惜了下。

 接着,她加快了看那些残缺记忆片段的速度,一些骄奢淫逸,鱼肉乡里的片段一掠而过。

 顾昭瞧着金炁网中的黑影,不禁感叹。

 这谢树棠被投入畜生道,真是不冤啊。

 谢树棠,谢树棣顾昭咀嚼这两人的名字,猜测他们必定有亲缘关系。

 果然,在一个零碎的片段里,顾昭瞧见了一处大宅子,宅子又大有气派,尤其是宗祠的地方。

 只见宗祠的太师椅上,一位苍青色绸袍,留着犄角八字胡的中年人扶起了谢树棣,旁边站的是一脸怒目之相的谢树棠。

 中年人叹道:“这么多年了,树棣都这般大了,来来,这是伯父给你的见面礼。”

 说完,旁边一个小丫头捧着个小匣子出来了。

 谢树棠瞪大眼:“爹,怎么还给他见面礼了?我不是说了吗,是他往我身上洒药,是他害我在外头丢尽了脸的!”

 中年人唬脸,“胡闹,这是你叔叔家的儿子,你们同是树字辈,你痴长五岁,唤做树棠,他唤做树棣,正好取的是棠棣之花之意,此乃寓意兄弟情深,兄弟不比其他,你可得好好的珍惜。”

 见谢树棠不服气,他眼睛一瞪,板着脸继续道。

 “再这般没规矩,小心家法伺候。”

 谢树棠恨恨的罢休了。

 下头,谢树棣微微松了口气。

 “多谢伯父厚礼,树棣先下去了。”

 中年人点头,“好孩子,去吧。”

 谢树棣走后,谢树棠不甘心的走了过去,“爹,你怎么为了个外人说我,还说要请家法,爹,我心里难受!”

 中年人看着谢树棣走出那道门,面沉如水。

 祠堂的屋里燃着白烛,后头一排的谢氏灵牌,就连外头挂在廊檐下的也是白色灯笼。

 烛光照在中年人面上,明明寐寐瞧不清神色。

 谢树棠愤怒:“爹!”

 中年人回过头,“树棠,你要争气点儿,你阿爷还在京城里瞧着,眼下,他寻回来谢树棣一家,特意叮嘱我迎树棣父亲和阿爷进祠堂,可见心里在意着呢。”

 “别忘了,就血脉上来说,他可和咱们一样,都是你阿爷最亲近的人。”

 他语重心长,“同样姓谢,你可别让他取代了你在你阿爷心中大孙子的地位。”

 谢树棠一凛。

 他虽然胡闹,心里却也门儿清。

 他之所以能在靖州城里胡作非为,仗的就是他那甚少见面的阿爷……

 他那在京城最气派的宅子,传说中连地板都是用玉石铺就的皇宫里,当差的阿爷。

 谢树棠吐了口气。

 他阿爷是皇城最珍贵,不,应该说是整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也就是皇帝陛下身边当差的大太监。

 “阿爹放心,我定然会是阿爷心里的大孙子。”他想了想,补充道,“唯一的大孙子。”

 纷沓而至的记忆残缺,顾昭囫囵的也看了明白。

 比对着谢树棠记忆中的那处气派宅子,顾昭惊觉,这个地方她去过。

 只是星移斗转,数百年的时光过去了,那里早已经不是谢树棠记忆中气派的模样。

 那儿,现在是靖州城的义庄。

 她头一日当值,第一个活计就是跟着潘知州等人,去了北城门处的义庄,焚烧了瑜娘吞噬血骨,留下的十一口人皮棺木。

 顾昭看着匍匐在地上,像一摊烂泥的谢树棠,恍然。

 原来是那一处的谢宅。

 曾经那般风光的谢家,那般横行乡里的谢树棠谢公子

 顾昭神情有些复杂,她听潘寻龙说过,那一处的祠堂是一位姓谢的老爷出资建的,比对谢树棠那片段的记忆,顾昭知道,这姓谢的老爷是京里皇城的大太监,谢吉祥。

 谢吉祥打小便进了皇城,自然没有留有子孙。

 不论是谢树棠还是谢树棣,皆是谢吉祥嫡亲两位弟弟的后辈。

 都说越是没根的人,越是在乎香火,就算是做到了皇城皇帝身边大太监的人,他也不例外。

 谢吉祥建了这处的宅子,宗祠,又寻到了大弟弟的儿子过继到自己的名下,谢树棠便是他名义上的孙子。

 许是一根独苗苗,他总觉得子嗣单薄,后来,谢吉祥又寻回来了谢树棣。

 谢树棣打小父母双亡,靠着东家接济一口饭,西家送一件衣,囫囵又磕绊的一点点长大。

 他自小就聪慧,为人赤忱,村子里的铃医瞧他机灵,就收在身边做了药童。

 后来两人相依为命,铃医更是将他当做亲传弟子一般对待,一身本事尽数传于他。

 …

 谢树棣被寻了回去,他志不在靖州城这一处的谢家宅子,认了祖便继续习医。

 医药之术没有捷径,只有不断的看诊把脉辩证,一点点的积累闲暇时,谢树棣也会拄着木杖,背着药篓上山采药,因为他仁心仁德,尤其擅长小儿的诊治,后来,名声越来越大,家里有娃娃的,都爱去谢树棣那儿备一份小儿止嗽金丹。

 虽然谢树棣没有想和谢树棠相争,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谢树棣的聪慧到底是得了京城里谢吉祥的两声赞许。

 如果只是两声赞许,那倒无妨,偏偏,谢家大孙子谢树棠是个痴迷方术士的人。

 他甚至将身边伺候的几个家丁改名为六甲秘祝,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分别取其中一个字,前头再以大双三肆伍玖来排行。

 那日,谢树棠遇到一个人。

 那人白发白须,偏偏生得一副冠玉面容,年迈的发须,年轻俊逸的面庞……如此反差,反倒让那人的气质愈发的出尘脱俗。

 他瞧了一眼意气风发的谢树棠,又瞧了瞧一身青布棉衣的谢树棣,摇了摇头,拂尘一扬,感叹道。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今生一个是贵公子贵老爷,富甲一方,下一世竟是要入那畜生道,当那任人宰割的肥猪……”

 “反观另一个,眼下虽是一身布衣草鞋的游医,瞅着竟是福荫骨初成,下一世定然是富贵无忧的王权相。”

 “妙哉妙哉,六道轮回,果真妙哉!”

 说罢,他哈哈畅笑一声,往前一踏,脚下现一道祥云。

 谢树棠追过去,急急收脚,发现前头竟然无路,下头乃是陡石,再往下就是樟铃溪波光粼粼的大江。

 而那出尘之人早已经不见。

 谢树棠惊疑。

 等他的目光再看向不远处的谢树棣,已然有了杀机。

 泰安村,陈家大门。

 顾昭叹了一口气,将最后一抹鬼怨之炁化去。

 猪胎人心的谢树棠无力支撑,倏忽的化作一头大猪倒在地上,只见它肥壮的四肢抽动了下。

 再往后的记忆,顾昭便没有再瞧到谢树棣了。

 想到谢树棣那和老树浑为一体,既是力量也是束缚的情况,再想着谢树棠方才发痴发疯时说的话,他说,他已予出大半的家业,为何这一世会是猪胎?该是他是福荫骨,他是孽畜道!

 显然,在谢树棠口中,后者的他是谢树棣。

 顾昭猜测。

 这谢树棠应该是想要调换兄弟二人下一世的命,也付出了行动,只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竟然没有改成!

 大猪在地上哼哼唧唧。

 “饶命,道长慈悲,饶我性命。”

 顾昭抬脚走了过去,瞧着它的模样,道。

 “这路走邪了的人,当真是心眼一直是偏的,走到黑了也不知道回头。”

 她恨铁不成钢,金炁化作一道长鞭,重重的抽了下去。

 “但凡心思正一点的人,听到自己下辈子要入畜生道做大肥猪,那肯定是紧着铺路建桥,施粥救灾,造福乡里,以期下一辈或者下下辈子有个好结果。”

 “你嘞,你倒好,居然只会想着害人性命,寻了人要剜旁人的福荫骨,真是出息了!”

 大猪哀嚎。

 …

 陈家人在屋里,虽然不敢出门,不过大家的耳朵都是竖得老高老高的。

 陈伯文兴色,“爹,你听。”

 “这是杀猪的声音,定是这顾小郎威风,和那五趾猪相斗,占了上风。”

 陈忠明眼里放松了一些,“恩,不要妄动,鬼物诡谲,说不得是哀兵诱敌之计。”

 陈伯文肃然,“是,还是爹您英明!”

 陈家人不再说话,只侧着耳朵静静的听着,时不时还扒拉着门缝往外头看去。

 大门外。

 顾昭重重的又落下一个鞭子,想着谢公子那般好的人,居然可能是被这人所害,还不知道是用了何等诡谲阴邪的手段,当下又是一怒,恨声道。

 “我瞧你是活该当猪,往下十辈子都得当猪,当母猪生崽,当公猪被劁猪,肉质鲜美的被人端上桌,居然还有脸不甘,生怨化五趾猪,美得你!”

 顾昭话落。

 倏忽的,一股天地之炁朝这边涌来,这股炁在顾昭和地上的大猪身上环绕,远远的,似有一声喟叹。

 “诺。”

 这声音宽仁又绵长,似大地一样宽厚,又似天空一样浩渺,只是一瞬,便悄然消失不见。

 顾昭惊讶的看地上的大猪。

 啊,真是十辈子都要当猪吗?

 嗐,她方才真是说少了,应该二十辈子起步的,猪生不比人生,它又活不长。

 顾昭扼腕。

 仁慈了仁慈了。

 想着谢树棠记忆里的出尘道人,顾昭赶紧又将灯笼里的韩子清韩道人的命胎拿了出来。

 手在探向六面绢丝灯时,顾昭面上闪过一道古怪。

 她这样一有事就捞韩道长,他算不算是她的随身老爷爷啊。

 这……

 顾昭摇了摇头,将随身老爷爷的想法甩了出去。

 还是不要了,这样的金手指,太磕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