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 作品

第175章 第 175 章(捉虫)(第2页)

    小令眼睛都瞧直了,好漂亮!


    “这是夜翘娘子,顾小昭送我的,凶着呢!”


    赵家佑伸开手,夜翘娘子的翅膀蹭了蹭小令的脸颊,如一道莹光一般,又似乎是打着一盏小灯笼在半空一晃而过。


    它落在赵家佑手中,重重的蛰了一下,重新没入书笈旁边悬着的夜翘灯。


    “哎哟!疼死我了。”赵家佑呼痛又讨饶,“知道了知道了,东西搁好就去用功了,祖宗你别催啊。”


    他颇为无奈,转过头,对上小令的目光,耸了耸肩,“瞧吧,我就说它凶得很!”


    小令瞪了赵家佑一眼。


    漂亮的夜翘娘子有什么错,铁定是这人不对!


    用功用功!快快去用功!


    小令也赶着赵家佑去用功勤学了。


    ……


    过了两日,靖州城的码头边,潘知州百忙中抽出一空,前来送别他家寻龙。


    大抵这当爹娘的心情一样,不论是做了一州之长的潘知州,还是只是小妇人的顾秋花,两人一人拉着潘寻龙,一人拉着卫平彦,嘴里念叨个没停。


    顾昭听了一耳朵。


    不外是在外头不要多嘴,多听多看,不管怎么样都得吃饱饭,睡好觉,亏啥都不能亏着自己,不好落单了,跟紧大家伙儿之类的车轱辘话。


    “欸,家佑哥,你别瞧了心里发酸啊。”


    顾昭见赵家佑低着头,好似心情低落,撞了撞他的肩膀,宽慰道。


    “赵叔是不在这,不过他今儿一大早的就去了长宁街,寻了喇叭藤,特意让我阿奶帮忙,让她给你做了一份太平面,还要搁两粒蛋,上心着呢。”


    “只不过是瞧你那儿还睡着,不好吵醒你,也不想给你太大压力,这才没唤你。”


    赵家佑抬起头。


    顾昭吓了一跳,“家佑哥,你这面容怎么这么憔悴了?”


    可不是憔悴嘛!


    只见他那青虫样眉毛下头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再往下是大大的青影,别瞧多憔悴了。


    顾昭担心:“你这两日是没睡好吗?是不是家里的床榻不习惯?”


    赵家佑可怜兮兮,“顾小昭,你家的小精怪都恁的凶。”


    送他的夜翘娘子凶,小纸人丫头更凶!


    作甚只紧着催自己勤奋苦读嘛!明明旁边还有个卫平彦呢。


    赵家佑委屈坏了!


    顾昭:……啊?


    她正待多问,这时,潘知州和顾秋花瞧着自家小子惫懒模样,皆是眼睛一瞪,声音高了两调子,喝道。


    “听到没有!”


    这声音有点响亮,周围静了静,两人皆不好意思了一下,紧着又更用力的瞪了各自的小子一眼,以眼神警告。


    小崽子,听到没!


    “听到了!”潘寻龙和卫平彦齐声,声音嘹亮。


    “在外头一切都听顾小昭的,不乱跑,不乱来,万事以顾小昭马首是瞻!”


    说完,两人皆瞧了顾昭一眼,目有幽幽怨色,这顾小昭,他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忒烦人!


    顾昭:……


    都瞧她作甚?


    行事稳妥又沉稳,是她的优秀,又不是她的错!


    潘知州和顾秋花点了点头,满意不已。


    “是得这样。”


    顾昭瞧了瞧天色,“大人,姑妈,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走了,你们回去吧。”


    她转了转头,和顾秋花说道。


    “姑妈,阿爷和阿奶还有小令它们,家里就拜托你了。”


    顾秋花嗔言,“说什么拜托,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对了,昭儿,你平彦表哥——”


    她正想说拜托,想想方才自己才说出口的话,对上顾昭清亮的眼神,两人都是一笑。


    “好好,考完就回来,顺顺当当的。”


    顾秋花拉住顾昭的手,又拉住卫平彦的手,离别的愁绪突然涌起,眼里不禁有泪浮上。


    她急急的擦了擦,声音里有着不平静。


    “嗐,这风有些大,好像沙子吹到眼睛里了。”


    卫平彦上前一步,默默的扶住她的肩膀。


    顾秋花僵了一下,随即身子放软,伸手拍了拍卫平彦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感叹道。


    “都这么大了,好了好了,阿娘没事,你和昭儿是表兄弟,又一道长大,和亲兄弟也没差,彦儿啊,在外头也要照顾着昭儿一些,知道没?”


    “好的,阿娘,我会照顾好表弟的!”


    卫平彦心情又好了许多,睨了顾昭一眼,应得可大声了。


    顾昭失笑。


    她也不理睬卫平彦,抬脚走到江边,只见手一扬,腕间的绢丝灯中飞出一物,落入江水中,下一瞬,江面起了一阵浓雾,待雾散尽,前方出现了一艘大宝船。


    宝船扬帆,破开千重水浪,锐意的往前,只余下水浪朵朵翻腾。


    潘知州和顾秋花一行人瞧着那宝船愈发远了,一开始,他们还能瞧到顾昭几人挥手,最后,船只远远的,像是水天相接之处的一道小点。


    白鹭掠水,惊起层层涟漪。


    直到都瞧不见了,潘知州和顾秋花告别一声,上了各自的马车,打道回府。


    ……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1


    郎朗的读书声从祈北郡城城西的一处私塾里传了出来。


    都是些十多岁的少年郎,身穿青色儒衣,腰间系同色的宽幅腰带,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此时,各个摇头晃脑,流畅的诵读着昨日教的功课。


    面容清癯,着一身灰色儒袍的江先生抚着山羊须,微微闭眼晃脑,他在脑海里跟着诵读。


    末了,少年郎的声音歇了,江先生的眼睛也睁了睁。


    “很好,下面我要考教一番———”


    他手中的戒尺打在手心,竹肉相碰,发出“啪嗒”一声脆响,下头的少年郎心下一紧,谁都不敢多言,绷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的等着先生的点名。


    江先生的眼睛一扫,虽然五十好几,眼神却清明,这样一瞧,正好瞧见下头一个娃儿偷觑而来的目光。


    对上自己的视线,他还瑟缩了一下,一副心虚的模样。


    江先生眉头一紧,“那就让谷平一起身作答吧。”


    谷平一,也就是那偷觑江先生的少年郎,他心下惊嚎,心里那是一百个不愿意,对上江先生那平静的眼眸,屁股下头像是生了钉子一般,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


    “好了,你给我说说,方才大家伙儿的背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一句是何意?”1


    “就是,就是那个意思喽。”谷平一磕磕巴巴,好半晌说出了几句话,在瞧着江先生越来越黑的脸色,忍不住垂下了脑袋。


    “喵呜!”傻瓜!


    咦?


    谷平一猛地抬头,诧异不已。


    他怎么好像听到了猫儿的叫声,又好像是在笑,就像他挠小院子里的那只胖橘一样,绝对是笑声,没跑了的!


    下一瞬,就听江先生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谷平一心下一跳,顿时将那猫叫猫笑,亦或是什么院子里的胖橘丢出了脑外,脖子一缩,低下了头,心里哀嚎。


    他就不该偷瞧先生的,明明就知道先生的眼睛利得很!


    这下好啦,很快他就要当阿猫阿狗了,先生戒尺一扬,自己就该被打得嗷嗷又喵喵喽!


    谷平一闭了眼睛,准备接受既定的命运。


    江先生更气了,这憨娃还敢闭眼,敢情他是洪水猛兽不成。


    “瞧瞧你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一窍不通,驴唇不对马嘴!”


    他往下走几步,正待叫谷平一手伸出来,那厢,视线瞥过外头,好似瞧到什么,一股怒火顿时歇了,当即收了戒尺,瞪了谷平一好几眼,没好气道。


    “都说读书百遍,其意自现,你回去后啊,将这段话再抄写个百遍,好好的想一想,它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明儿我要检查的,听到没!”


    谷平一垂头耷脑,“知道了。”


    “好,放堂!”


    说完,江先生抚了抚身上的儒袍,抬脚走了出去。


    院子里种了一株玉兰树,高数丈,枝叶繁茂,金秋的艳阳透过树梢落下,在地上投下斑斑光影。


    风来,树摇影动。


    “先生,叨扰了。”前头,一位穿青色儒袍,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回过头。


    只见他手中持一柄折扇,瞧见江先生,乌木的折扇阖上,恭恭敬敬的冲江先生行了个礼。


    “免了免了。”江先生连忙伸手扶住,“若南今儿怎么来了?”


    严若南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子,递了过去。


    “先生,这是我前些日子做的文章,还请先生帮忙指点指点。”


    江先生:“惭愧惭愧,指点谈不上,若南如今也是秀才之身,我也只是秀才之身,指点一词,着实不敢当!”


    严若南:“先生此话差矣,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南自小蒙先生开蒙,取得秀才之名都有赖先生教导,中间也是有颇多的侥幸。”


    说着说着,他眼里有莹光闪闪,面有激动之色。


    “而且先生的才名,祁北郡城谁人不知,要不是先生志在教书育人,凭借先生大才,不说举人解元,就是金榜题名,暮登天子堂,那也是如探囊之物。”


    “谬赞了谬赞了。”江先生抚了抚须,“那我便托大,为若南的文章观上一观。”


    他将那卷子接过,往宽袖中一塞,笑道。


    “不说指点,只说切磋一词,请。”


    说罢,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引严若南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严若南笑了笑,折扇一撑,抬脚跟上。


    在经过私塾时,只听里头的少年郎闹哄哄,有兴奋得失真的声音传来。


    “平彦,你方才运道正好,都解读得乱七八糟了,先生还没有打你,铁定是你阿娘前儿拜拜的神仙好!”


    “去去去,浑说什么呢!我还宁愿先生打我呢,这抄书百遍是断手,挨戒尺是手肿,两个也没差多少。”


    “还是有差的。”说话的声音有着同情,“你忘了你上一回了?就是被打成猪蹄儿,那也是要抄书的,那才惨,又断手又成猪蹄儿,惨惨惨,真惨,怎一个惨字了得!”


    谷平一:“……不说了不说了,院子里的胖橘在等我回家呢。”


    严若南在听到那一声平彦时,整个人就僵在那儿了。


    金秋的八月,艳阳还晒得叶子打卷儿,他的背后却沁出了冷汗。


    江先生见人没跟上,不解的回过头。


    他抚了抚山羊须,瞧见严若南好似白了一些的脸色,几步又走回来了,目光上下打量,关切不已。


    “若南,可是有哪里不适?”


    严若南勉强的笑了笑,“没事,先生,我就是走得急了一些,腿抻了一下。”


    江先生没有怀疑,“是,你们这个年纪还在长个儿,平日里要多吃些肉食,晒晒日头,过段时日不长个儿了,还会想念这长个子的腿疼呢,哈哈。”


    两人一道往前,严若南状若不经意。


    “先生,您方才惩戒那叫平彦的孩子了?”


    “嗐,哪里是平彦,是平一,叫做谷平一,是五象街米行谷老板家的独子,贪耍得很,平日里惯爱招猫逗狗的,聪明是聪明,可惜啊,那心思就没在读书上!”


    江先生摇了摇头,下一瞬,因为严若南的一句平彦,他拧了拧眉,捻着山羊须想起了几年前在他这儿求学的平民家小子,卫平彦。


    他忍不住心里叹息了一声。


    那孩子的资质着实不错,可惜,就是命不好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