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 作品

第135章 第 135 章(捉虫)(第2页)

 小令扯了个笑,矮身道了个万福。

 夜黑风高,春寒料峭,一阵寒风吹来,裹挟着清凉之意。

 顾昭忍不住将衣裳裹了裹,又走出一段路后,只觉得面上一片冰凉。

 她诧异的摸了摸脸颊,手上有了水润之意。

 这是,下雨了?

 六面绢丝在黑夜中散发着橘色的暖光,光团莹莹,瞬间驱散夜的冷寂,为这方寸之地投下光亮。

 顾昭将灯往前提了提,只见朦胧夜色中,绵密的雨水飘洒而下,春雨霏霏,似千万条银丝,织成细细密密的巨网。

 今日初四,月亮是一弯峨眉月,此时天空云雾深厚,倒是不见月色,放眼看去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偶尔有几户人家的门檐下挂着红灯笼。

 烛光透过红色的桑皮纸,于那湿气繁多的空中晕出层层光晕。

 红光有些晦暗,有些诡谲。

 顾昭倏忽的心口一跳,只觉得原先干净的空气中融入了一股不同寻常的炁息。

 有些晦涩,有些黑暗,带着腐朽的炁息。

 她的目光倏忽的朝州城的北面看去,幽暗中,似有寒光。

 不过片刻,此处便已不见顾昭的身影。

 与此同时,城北惊春路的孔家,角落里,毛鬼神的神像上倏忽的闪过一道莹光,莹光覆着床榻上睡得憨甜的孔婵娟,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顿了顿,它好像想起了什么,似乎是有些不情愿,却捏着鼻子认下。

 只见神力慢慢的覆上正房,将犹自酣睡的孔其明和谢幼娘一并笼罩住。

 薄一点,再薄一点好吧,神力不能再薄了再薄,就该护不住了。

 挑挑拣拣,精打细算。

 小毛就像是个市集里挑剔的老大姐一样,将本来就不富裕的银子,添到了不得不买的搭头身上。

 朦胧夜色中,似乎有毛鬼神一声惆怅的叹息。

 果然,人穷了就小气。

 这神也不例外,神的神力穷了,那也一样是寒酸又小气啊。

 顾昭没有走鬼道,她顺着那阴霾之炁蔓延而来的方向,一路向北,元炁缠绕周身,只见身影微晃,一个起落,犹如一道锋利的箭疾驰而出。

 六面绢丝灯那橘黄的光团都好似化作了一道流光。

 很快,顾昭便到了北城门附近。

 此时三更天刚过,厚重的城门早已经关阖,黑暗中,城墙高高屹立,在夜色中瞧过去像一团厚实的黑影。

 那股浓郁的死炁便是从城门外头传来的。

 顾昭脚尖一点,正待跃上城墙,倏忽的,风声夹杂着一道闷沉的敲击木头声传来,一并而来的,还有一道惊骇的呼救声。

 顾昭眼眸一沉,不好!

 今夜这北城门外不知是何原因,竟然死炁如此浓郁,靖州城的义庄便在北城门附近,那儿可还有好些口棺椁呢。

 眼下这动静,别是棺椁被这死炁影响了,诈尸了。

 顾昭身影一晃,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到了义庄处。

 …

 义庄里。

 只见一盏桑皮灯被丢在了地上,烛火倾覆,一下便将整个桑皮灯燃了起来。

 火光映衬得这处颇为亮堂。

 顾昭伸手拂过,瞬间,一道气劲吹过这灯烛,燃烧的桑皮灯一下便灭去了火光,徒留破了一半的竹篾残骸。

 一阵风吹来,门发出老旧又腐朽的吱呀声,黑夜中颇为诡谲。

 “救命,救命!”又是一道惊呼。

 顾昭快步走进,只见义庄角落里有一道人影蜷缩着,呼救声就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

 顾昭将灯笼往前一探,待看清这人是何人时,眼里有着诧异闪过。

 “是你?”

 角落里,裴一清惊惧的抱着头缩在地上,几乎是七魂被吓去了六魄。

 听到声音,他抬头一看,差点剩下的一魄也要被吓飞了。

 此时他蹲地,顾昭提着灯站着,光落在她面上,影影绰绰的,衬得那那张愈发白了,好似还有几分阴邪。

 裴一清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顾昭:

 她将灯笼往上提了提,照亮自己的脸。

 “裴书生,是我,顾昭啊。”

 “咱们见过的,你和我表哥卫平彦一道在歪脖子柳那儿摆写字摊,我送吃食时见过你。”

 “啊,是顾小郎啊。”裴一清回了回心神,虽然还惊惧,到底是能将人认出来了。

 顾昭不解,“这大半夜的,你在这做什么?”

 说完,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随即将心底的怀疑压下,好似不在意模样。

 义庄,那是临沂谢家的老宅啊。

 顾昭暗暗打量了下裴一清,思忖,这人,他会是那庆德帝安插的又一个棋子吗?

 她多看了两眼裴一清。

 只见他裹着一件灰色的薄袄,仔细看,袄子上还打了两个补丁,应该是有几个年头了。

 不过,他里头穿着的藏青色书生袍子却颇为簇新,头上束着同色的四方平定巾。

 此时,他发上沾了蛛丝,掌心都跌破了,面色苍白,眼神惊惶无神,倒是添了几分狼狈。

 顾昭:

 这般手无缚鸡之力,要当真是庆德帝的人,估摸庆德帝也是人手紧凑,手头寒酸了。

 那厢,裴一清听到顾昭的问话,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身上打了个冷颤,手指着里头的几口棺,颤抖道。

 “那,那两口棺会动”

 话才落,只听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裴一清跟着心肝一颤,哇的一声跳起来,往顾昭身后一躲。

 顾昭:

 很好,就这老鼠胆子,应该不是庆德帝那儿的人了。

 …

 顾昭将灯笼往前一探,几口棺木或朱红漆,或原木色,烛光映衬下,平添几分诡谲阴森之气。

 这时,原木色的那两口棺又响了响,就像里头的人奋力的敲了敲棺椁,瞬间,义庄里浮尘阵阵扬起。

 裴一清骇得不轻,只敢抓着顾昭的衣裳,缩着脑袋躲后头。

 顾昭回头看了一眼。

 裴一清顺着顾昭的视线,也看了看自己拽衣裳的手,随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失礼了……不过,小生实在怕啊。”

 顾昭叹了口气,由他去了。

 裴一清:“是人没死透吗?”

 顾昭:“不是,是诈尸了。”

 裴一清了然,“哦,诈尸了”

 倏忽的,他身上一僵。

 什么?当真是诈尸了?

 顾昭手中出现两张黄符,“别怕,不过是受了死炁影响,闹了点动静。”

 接着,裴一清就见顾昭手一扬,那两张符箓化作一道黄光,以凛然的姿态钉进棺椁之中。

 接着,好似一阵莹光激荡而起,那簌簌砰砰的动静瞬间没了。

 顾昭来回瞧了瞧,见其他棺椁上的符文还漾着符光,这才放下心来。

 方才有动静那两口棺椁应该是新棺。

 顾昭抬脚往外走。

 裴一清着急了,“等等我哎!”

 顾昭回头,“现在没事了。”

 裴一清回头瞧了瞧那几口棺椁,还是有些怕,他回过头和顾昭商量。

 “顾小郎,在下着实有些怕,不若,今晚和你一道巡夜吧。”

 顾昭抬头朝城门方向看去,道。

 “今夜城外的动静有几分不寻常,死炁浓郁如雾弥漫而来,估计是有个大家伙在外头,方才那两口棺有动静,也是受了这死炁的影响。”

 “不过,这会儿棺椁中都贴了符文了,此地暂时是安全的。”

 说完,顾昭瞧了裴一清一眼。

 意思很明显,这儿瞧着危险,却是安全,跟着她瞧着安全,却不定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

 裴一清回头瞧了一眼义庄。

 这地方他住了几日了,现在却怎么看怎么发毛,心里的惊惧是一阵阵的起,就连风吹大门的吱呀声都能吓到他的心肝。

 他顿了顿,决定还是要赖着这顾小郎。

 “此时天黑,无处投宿,我又无亲近好友,顾小郎,瞧着我和你表兄同行且一并出摊的情谊,你就带着我一夜吧,拜托拜托。”

 顾昭:

 同行的情谊?同行那不是相忌吗?

 顾昭瞥了一眼裴一清发白的脸色,点头道。

 “成吧,你一会儿别乱说话就成。”

 顾昭紧着要往城门方向去了,裴一清连忙去拿了一本蓝皮书揣进怀里,对顾昭讪笑了一下。

 “圣贤书有圣贤言,护人聊胜于无吧。”

 顾昭:“走了。”

 …

 顾昭带着裴一清走了鬼道,往前一踏,再一错步,两人便在北城门处了。

 下一瞬,顾昭提着裴一清跃上了高高的城墙。

 事发不过一瞬,裴一清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己便在城墙之上。

 顾昭好奇:“裴书生,你是住在义庄吗?”

 方才裴一清去拿书,她瞧到了,这裴一清这么迟了还能在义庄出现,那是因为他住那儿。

 义庄那一处前身是谢家老宅,里头好好整一整,还是能整出几间能住人的屋舍。

 这裴一清就收拾了一间屋舍,里头还搁了书笈和箱奁。

 裴一清还有些懵,“是啊,我住那,刚才也是听到动静声,这才起身去看的。”

 顾昭:“怎么住义庄了?”

 裴一清自嘲的笑了笑,“无处投奔,又囊中羞涩,只能如此了。”

 也是他高估了自己,只以为自己饱读圣贤书,不惧那等魑魅魍魉,没想到真遇到了,他还是吓得不轻。

 眼下跟着顾昭,裴一清心神安定一些,又有些踟蹰。

 明儿到底要不要去赁一处屋舍呢?

 这诈尸可怕,可是,没有银子也一样可怕啊。

 想着要赁屋舍,到时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堆花销,一个月算下来,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他又有些心疼银子。

 倏忽的,裴一清面上一僵,惊恐的看着城外,收回了自己刚才的念头。

 不,还是诈尸更可怕一些。

 他明儿就去赁屋舍!

 旁边,顾昭也看到了城外诡谲的一幕,肃了肃容。

 只见一阵铃铛声若隐若现的传来,不知什么时候,细密的雨还在下着,天上的云雾却退开了些,露出了峨眉月那熹微的月色。

 月晕朦胧,清冷的峨眉月好像发霉长毛了一般,月华好似都沾染了晦涩之意。

 这是毛月亮。

 顾昭和裴一清视线里,城门外缓缓的有一行人走近,只见它们僵直着身子,手一个搭着一个,每一步的跳跃都能行进三步左右。

 动作虽缓,却一点点逼近。

 月光下,可以瞧见它们裸露的肌肤有着青白的死寂之色,为首的那一个面上发青,隐隐露出獠牙,往后那八个却面有白色浮毛,而最尾巴的那一个,面有淡紫,显然是新丧不久。

 每一个人,它们都闭着眼睛。

 顾昭低声,“紫僵,白僵,绿僵”

 “什,什么?”裴一清两股颤颤,牙齿不受控制的打着磕绊了。

 月色朦胧中,行进的僵时不时的吸纳月华,月华在它们周围扭曲成晕,远远看去,就像它们时不时的还朝月朝拜一样。

 顾昭:“这是修炼程度不同的僵。”

 料峭春风中,有张张黄纸被扬起。

 裴一清捂着嘴,几乎是气音。

 “撒,撒纸钱了。”

 顾昭没有应话。

 她将视线往后,目光落在那道戴着斗笠帷幔,一身黑衣,就连手指头都缠绕着布条的身影上,眼里有了探究。

 虽然几个僵生得可怖,尤其是绿僵,跳跃极快,已成一定气候。

 不过,这浓郁的死炁却不是僵身上传来的。

 而是,这黑衣人身上传来的。

 视线往上一移,顾昭对上它手中摇着的铃铛,若有所思。

 摇铃,撒纸借路……是赶尸人吗?

 好似注意到什么,那裹着黑衣的身影也仰起了头。

 它的视线朝城门上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了顾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