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第2页)

 


    即使璃月最好的医师就守在他的身旁,病痛也减去不了几分。
 


    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察觉到了这具身体对疼痛的忍耐力远远低于前世,病发时,用长生的话来说,哭得简直像一只淋了雨的病猫。
 


    白术是个合格的医师,更是合格的家人,总能在他最难受的时候坐在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悉心照顾他。
 


    没人会对不记事的孩子设防,白术也一样。面对病床上的小小孩童,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云苓总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可能是同为病患的感同身受吧?
 


    病床上这一躺就是好几年。
 


    期间,对于他出门的愿望,白术一贯的说辞是,等病彻底好了再带他出去玩,但这无法抑制他对外界的向往。
 


    于是在一次病愈后,他趁着白术外出问诊,悄悄绕开了前台的药师阿桂,跑到了璃月港的大街上。
 


    这一年他七岁,第一次切身体会了璃月的繁华,在协会的帮助下开始了第一段乐趣与危险并存的冒险,也正是在这时,神明投下的眷顾汇聚成了他的神之眼。
 


    那是他来到提瓦特后最开心的一天,但当他向站在不卜庐正厅的白术展示神之眼时,后者表现出的并不是欣喜。
 


    他第一次在白术的脸上看到了那样的神情。
 


    他知道白术是在担心自己,因为回家后不久他又病倒了。
 


    再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神之眼的缘故,病痛逐渐离他远去,任凭白术和阿桂再怎么叮嘱,他还是会溜到街上看看。
 


    街上的居民早知道不卜庐有个卧病多年,如今终于病愈的孩子,乐于卖白术医师的面子,都会招呼他来自家玩。
 


    在乖巧、有礼貌、懂事、可怜等等buff的加持下,他在璃月的大街上混得很好,每次在街上跑一趟,口袋都会被各家的叔叔婶婶们塞满吃的。
 


    由于怕被白术说教,这些零食往往会进了七七和长生的肚子。
 


    还是到近些年,孩子的心性彻底从这具身体中消散,云苓才回过头来反思自干过多少不让人省心的事,由此更加不敢直面白术了……
 


    一只微凉的手拨开他前额的碎发,惊得回忆中的少年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我就说他磕坏了脑袋吧。”盯了他好一会的长生这般说道。
 


    “抱歉,我的头有点晕。”
 


    云苓扶住了昏昏沉沉的脑袋,而小白蛇则慢悠悠地缩回了白术的衣领。
 


    “笨蛋,你受伤的就是脑袋,璃月最能治病的大夫就在你面前,可别讳疾忌医啊。”
 


    长生贱兮兮的话语显然勾起了云苓许多不美好的回忆,他故作可怜地抱住了大夫的腿,鬼嚎道:“白术先生,你看她——”
 


    “说了多少次了笨蛋!告状是没有用的!”
 


    被卷入争吵的白术咳了两声,幼稚鬼们识趣地闭上了嘴,只不过一绿一红两对眼珠子还在暗中较劲。
 


    他笑着摇了摇头,起身点燃了玉香炉中的盘香。不卜庐的一砖一瓦早被各种药材腌入味了,只能用其他香料遮盖。
 


    幽幽的冷香从炉壁的镂空中透出,云苓猛吸一口,刚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就听白术道。
 


    “我们的小羊长大了,心事也变多了。”
 


    羊……
 


    少年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额头,一个遥远的噩梦隐隐浮现。
 


    “我都快成年啦,白术先生。”他甩甩脑袋,发出了小声的抗议,“如果长生这么喊我,我可能会把她塞进装蛇干的抽屉。”
 


    “喂!”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猛踹一脚,长生不满地勾起了尾巴尖。
 


    当年明明是这个糟心孩子半夜哭着敲人房门,说自己变成了羊很害怕,不仅要求和白术一起睡,还拖家带口地抱来了玩偶。
 


    多有趣的童年往事啊,怎么现在一提还急眼呢?
 


    在场没人能解释她的疑惑。
 


    见少年宣称要成年了,白术笑道:“那这位快成年了的云苓小先生,能否为我解释一下,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云苓随他的笑声抬眼看去,所见的面庞依旧同当年一般年轻。
 


    而那副半框眼镜之后,金色的竖瞳并无一丝蛇的阴冷,眼神温柔而真挚。所以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不卜庐的白先生都是个相当和善的人。
 


    云苓毫无隐瞒地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意外全交代了一遍。白术耐心地倾听着,就像很多年以前听眼前的孩子抱怨不卜庐门前的阶梯太高一样。
 


    听到云苓讲述是被一头巨大的野猪撞倒时,他心疼归心疼,还是忍不住笑了两声。
 


    “你啊,总是和野猪过不去。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头部撞击山石,照理说,即便没有生命危险……”
 


    “过来吧。”白术双眼微眯,嘴角仍噙着浅浅的笑意,“在外面野了一晚上,纱布快要散了也不知道。”
 


    少年一摸脑袋,头上的纱布果然已经松得差不多了,正半缠在他因受伤而扎低的马尾上。
 


    他配合地向前挪了挪,将脑袋小心靠在了医师的腿旁,医师的手随即覆了上来。
 


    室内的烛光跳动着。
 


    一圈圈白纱垂落在地,绑住乌发的细带也随之拆散。
 


    医师挑开一撮缠住的头发,回想少年刚被送来不卜庐时的惨状,轻声道:“现在还疼吗?”
 


    “刚开始可疼啦,现在的话倒是没什么感觉了。”
 


    “看来我们云苓真的长大了,你小时候怕疼,一摔倒就——”
 


    拆开最后一截染血的纱布,医师嘴边的话停住了。
 


    少年不解地抬起头来。
 


    在极快的一瞬,他看到那双耀眼的蛇瞳猛地收缩成了一道竖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