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惊雪 作品

第九百九十九章 一只老鼠引发的灾难


  福建,邵武府,黄土关。

  年近四十的方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简陋的家里,将药篓子从肩上摘下,挑挑拣拣,将不多的草药晾晒在架子上。

  瘦骨嶙峋的大黄狗凑到方氏身旁,亲昵地蹭着,方氏轻轻踢开,翻了翻早些日子晾晒的草药,盼望着早点干了,也好拿去药铺换点钱钞。

  方氏推开门,闻到了一股子酒臭味,不由地眉头紧锁起来,走入里面,看着醉倒在床边的丈夫方四周,地上满是呕吐物,味道令人难受。

  大黄狗跑了过来,就要舔呕吐物,却被方氏拿起棍子赶了出去。

  方氏哀叹一声,从外面铲来一些土,覆住呕吐物,然后清扫出去,末了就坐在床边,看着家徒四壁默默流泪。

  这个家原本不是这样的,自己的丈夫也算是个勤勉的人,趁着朝廷征兆人手砍伐大木的机会,觅了个活计,一个月辛苦是辛苦,可还是能落得二两钱钞,家里还过得去。

  但就在半年前,丈夫不慎从山上跌伤了腿,成为了一个瘸子,监工以方四周没有干满一个月为由,拒绝发放最后一个月的工钱,连一个抚恤也没给,天杀的家伙。

  方四周自此之后就颓废了,从来不打女人的他,开始打自己,脾气坏的很,就连两个孩子,也因为挨不住方四周的抽打,被方氏送去了建宁府的娘家,寻了个造纸的差事安顿下来,两个月没回来了,也不知道想家。

  若只是挨打,方氏也能熬一熬,可方四周瘸了,却还沾染上了恶习,家里二十多年的积蓄,被他在一个月内输光了,还欠了富绅张望家八十两钱钞,山里好不容易开出来的二亩地,张望想要用二两银子拿走。

  农税司的官员、稽查司的官员,明知这其中有猫腻,明知是张望设的局,明知这种低于市价的交易是存在问题的,可他们还是给张望办理了地契。

  天下乌鸦一般黑!

  家里的东西都几乎被搬空了,就一个坐的凳子都没有了,这还欠了七十五两的债。而方四周不仅不着急还债,还每日一瘸一拐地跑出去奢酒喝,那卖酒的王五也是个黑心的,总是给方四周打酒,还写了欠条。

  王五是不担心家里还不起,方四周不在了,还有方二尺,方竹节两个儿子,父债子还,他们恶得很啊。

  方氏很是伤心,起身走向角落,从一个木桶里拿出麻袋,很轻,用手摸了摸,完了,没有米了,明明记得还有三斗,怎么就没了!

  不用说,一定是方四周拿去抵债了,可你拿走了粮食,我们还怎么活,总不能把大黄狗给吃了吧,它都是骨头,又能挡几顿?

  颓然得坐在地上,入夜,天依旧潮热。

  方氏饿得蜷缩起来,胃里如同火烧一样的难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而身旁的方四周正在打呼噜,声音很响。

  起身,方氏走出了屋子,看着守在药架子一旁的大黄狗,嘴角动了动,终还是止住了渴望,依靠着墙根,拍打着蚊虫,抬头看着星空。

  这日子没法过了。

  方氏很苦,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大黄狗似乎发现了什么,机灵地竖起耳朵,然后朝着墙根处扑了过去,没多久,便叼着一只老鼠走到了方氏面前。

  方氏平日里最怕老鼠,可此时此刻却没了畏惧,为了省点吃的,多活一阵子,自己可是一个月都没吃饱过饭了,就这样,还拖着疲惫的身子去爬山,去找药草,累死累活,回到家里甚至连一口米汤都没得吃。

  我不想饿死啊!

  方氏伸手拍了拍大黄的脑袋,伸手抓住了平日里让自己颤抖的老鼠,这是竹鼠,以前老一辈人吃过的,灾荒年景时,总没吃的,为了活下去,连孩子都不放过,何况老鼠。

  烧了开水,将老鼠活活烫死,脱了毛,看着血红的老鼠,方氏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自己真的要吃如此恶心的东西吗?

  胃里如火一样燃烧,似乎要将身子给掏空,先是胃疼,后是胸口疼,甚至还伴随着肠道绞痛,一切器官都在咆哮,都在挣扎,都在呐喊着一个声音:

  吃了它!

  方氏不等竹鼠煮熟,捞了出来,吹了几口,犹豫了下,脸颊微微颤抖着,旋即闭上了眼,猛地咬了下去。

  不管是什么滋味,不管带不带血,不管,什么都不管,只要吃到肚子里,只要活下去!

  狼吞虎咽,一口紧着一口!

  可竹鼠也不大,只几口就被吃得只剩下一点,方氏看向呜呜地狗,瘦弱的它眼馋地看着手中的肉,方氏低头看了看肉,又看了看黄狗,终还是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