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清冷的月色寂静流淌,漆黑墨色下,月光打在黑色的衣裙上,折射出一点暖银色的光。
身旁砖瓦突然一沉。
她睁开眼。
一个身材有点圆润的少年,刚好撩开袍子坐下,听见动静,友好地朝她招手。
“好巧,道友也睡不着?”
少年穿着一身和她一样的玄黑色弟子服,脸很陌生,表情却很熟悉。
“失眠即是有缘,我叫程双遥,道友如何称呼啊?”
“傅长宁。”
程双遥一拍手:“好名字!”
他声音洪亮,字正腔圆,穿透力极强。傅长宁扫了眼,见他来前已经布下隔音结界,就不再多管。
她的冷淡程度超乎程双遥的预料,程双遥只好开口见山。
“道友对这几天的事有什么看法?”
傅长宁抬头,看了眼月亮。
“没什么看法。”
程双遥坚持不懈:“不好意思,是我说的不够具体。举个例子,对那个五行杀人推论,道友如何看待?”
“我觉得她说的都对。”
程双遥笑容淡了些。
“道友这就没意思了。”
傅长宁拍了拍衣袖:“一方开诚公布,一方却藏头藏尾,确实挺没意思的。”
程双遥不解。
她是在骂她自己?
傅长宁却陡然转了话题。
“程道友觉得,这村子里的景象熟悉吗?”
程双遥眼睛一亮,来了精神:“道友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吗?”
傅长宁摇头:“不,我是想提醒你,这个村落,和你幼时生活的山沟沟像不像。”
程双遥:“……”
他收了笑。
没了双眼眯成缝的标志性笑容,会发现,这小胖子长相其实很舒服,五官都长在该长的地方,是白净有福的面相。
他没问傅长宁怎么发现两张截然不同的脸是一个人的,而是坦然承认。
“原谅我眼拙,居然没发现,道友当时也在附近。”
傅长宁又看了眼月亮,而后才慢吞吞回头。
“我有点好奇,你编造出那个身世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穷。”被拆穿以后,程双遥也懒得再装了,双手一摊,理直气壮,“没看到我在努力骗吃骗喝吗?我不装得傻白憨一点,他们怎么会觉得我奇货可居?”
傅长宁不置可否。
“你看起来不太穷。”
当时她和小何一眼看出来程双遥有问题,就是因为他身上穿着的看着朴实无华甚至有点灰扑扑的法衣,上个月才在黑市拍卖会上被卖掉。
成交价,十万灵石。
程双遥忧伤叹气。
“穷人的生活,你不懂。”
说完这个,他迅速变脸。
“好了,不闲扯打屁了。我既然承认了,就代表我表达出我的诚意了对不对,那道友,你的诚意呢。你一定发现了什么对吧,我观察了你三天,觉得所有人里,就道友你最靠谱。”
傅长宁:“你先说说你的发现。”
程双遥摇头。
“我没察觉出任何问题。”
傅长宁起身。
“哎哎,等等!道友等等!”程双遥连忙把她按下,“道友别急嘛,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吗。”
见傅长宁坐回去,他习惯性嘴欠:“道友你看看,你这么急的性子,以后进归元宗可怎么办?”
傅长宁嗯了一声,完全不接招。
程双遥发自心底地叹了口气。
怎么就半点便宜都占不到呢?
这不合理。
嘴上往外蹦的自然都是偏向自己的好话,事实上,如果傅长宁刚刚不翻脸的话,他是真准备空手套白狼来着。
底线这玩意儿,是需要试探出来的。
直接往外卖自己的,那叫傻蛋。
直奔归元宗来的,果然没一个不简单的。程双遥又叹了口气,赶在小姑奶奶再次翻脸之前,和盘托出。
“好吧我直说,我确实没察觉出问题,但——”
他来了个大拐弯。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太顺利了。也太幼稚了。我甚至怀疑,如果答案就是杀死野山神庙中作祟的东西的话,我们会被全员淘汰。正好给其他六千多个人空位子。”
还有个猜想他没说——除了这个,还有种可能:出题的人太傻逼,把他们当小弱智看。
鉴于这个猜想容易被人记小本本,程双遥把话咽了回去。
“这些线索给的并不是很明显。比如出生年月日,两个老人的生辰早没人知道了,要不是队伍里有个会算卦的,刚好又翻着了族谱,咱们推不出来这一点。就算能想到,也要好几天功夫,反正绝对不会这么快。”
“还有他们祖上的亲缘关系。”
“线索是我们一步步找出来的,这没错,自恋一点想,换批人来,不可能有我们这个速度——这是来自天才的自信,我敢说,能进到这里来的,没有一个不是世俗眼里定义的天才。”
“或者不这么看,直接推翻结论,倒推,往另外一个角度想——推理不是重点,重点是解决妖祟,展现实力,所以前半部分简单是正常的事。”
“以上不是我在推脱,只是想说明一点,只要想找理由麻痹自己,就可以找到无数借口,并且每一个都可以很合理。”
“但真实就是,麻痹自己等同于善心普照天地,考完哭天喊地,被让了名额的人欢天喜地。”
程双遥一口气说完,最后还压了个韵。
“好了,该你了。”
他目光灼灼,看向傅长宁。
傅长宁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生命力。
是跃动的野心,是独到傲慢的自信,更是天才对自己每一句话、每步选择的绝对坚信不疑。
她突然知道这一关的考核标准之一是什么了。
在这之前,傅长宁先说了另一件事。
“你抬头,看看月亮。”
“月亮怎么了?”
程双遥问完,抬头看去。
清冷的银白色满月挂在天际,四周是或明或暗的星子,满天繁星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轻微移动。
月光很美,星空也很美,然后呢?
傅长宁擦干净瓦上的灰,重新坐下。
“你仔细看。”
程双遥于是真的仔细去瞧了。
他睁大眼睛看了老半天,就在傅长宁以为他看出了什么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句发自内心的感慨。
“今天是满月哎,难怪这么好看。”
傅长宁:“……”
她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
程双遥收起嬉皮笑脸。
“不开玩笑了,这个星空好像有点奇怪。按理说,月明星稀,就算修士的眼睛和神识比普通人要敏锐一些,可月亮这么明亮,星星的存在感怎么也不该这么高才对。不过没准这是秘境的特殊性也不一定,秘境毕竟是人造的,不可能完全符合自然规律。”
傅长宁问:“还有呢?”
程双遥诚实摇头:“没有了,我就看出来这么点。”
“我问你,你还记得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的月亮长什么样吗?”
程双遥努力回忆了下。
奈何他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周围的人和事上,实在记不得每天晚上的月亮长什么样子,最后只能得出一个含糊的结论。
“和今天差不多吧。”
傅长宁告诉他答案。
“不是差不多,是一模一样。”
“每天晚上都是满月,都是漫天的繁星。”
“太阳呢,你看出什么不对了吗?”
程双遥:“。”
这个问题委实为难到他了。
月亮好歹还有个夜幕的衬托,一明一暗,对比一下总能存留点印象,太阳顶着个明亮的大白天,谁没事儿天天去看它长什么样啊?闲着有毛病吧。
他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口中闲着有毛病的人语气幽幽。
“刚刚是谁说,观察了我三天来着?”
程双遥:“……”
糟糕,翻车了。
他补救:“我毕竟还是要配合一下他们的嘛,三天只是个概数,嗯,概数。”
傅长宁扫了他一眼,懒得计较了。
只是,也没了说下去的兴致。
“你明天早起,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程双遥从她话里听出了点什么,神色认真了些:“好。”
他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从日出开始看起。
看着看着,发现了一点不对。
他问路过的老伯。
“现在是夏天对吗?”
他想先确认一下秘境里的时令。
老伯惶恐点头:“是夏天,仙师,前些天才过的夏至。”
程双遥看着从东偏南方向升起的太阳,陷入了沉思。
他怎么记得,夏至时节,太阳是从东偏北方向升起的?
这无关其他,就是身为修士从小应习的气象常识。
夏至从东偏南方向升起的,明明应该是月亮才对。
他意识到了不对。
跑去找傅长宁的路上,发现的违和之处越来越多。
比如他们刚到这的时候,正是午后,日头高照的时刻,晴空万里,太阳却偏偏藏在云层后边。
反而是夜里,天天满月高挂。
还有他们刚来的时候,夜里完全没有睡意,白天反而打哈欠。
他那时候只以为是修士精力旺盛,多撑了一夜,根本没往别的方向想,可如果二者本来就反过来了呢?
所以他们才会在身体适应这边的作息后,才开始在夜里睡觉。
他想到的疑点越来越多,可很快,又陷入新的困惑。
这些能证明什么呢?
证明秘境东升西落的日月是有问题的,然后呢?
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但归元宗绝对不会闲着没事拿这种东西来考验他们,除非是吃饱了撑的。
这部分,或许可以作为考核的一部分、正菜前的点心,考验通关者的细心程度。
但绝不会是主要考核点。
那真正要考的是什么?
他很快就知道了。
黄遗芳和隋鸣远在召集大家,在村民的带领下,一同前往山神庙。
作者有话要说:注:关于文中一些地理知识,来自百度和地理书。
非专业,可能有错漏,当我在瞎掰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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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绝对猜不到,这章我写了多久
从前天到今天,3+4+7个小时!!!
人体行走卡文机器(感觉目前版本还是不太满意,这两天可能会不断精修细节,不过应该不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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