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加叁 作品

安娜之死 五(静静的顿河)


 傍晚,本丘克把自己的衣物装到一只宽大的军用袋里,来到郊外安娜住的那条小胡同。一位老太太在一座不大的、砖木建筑的厢房门口迎接了他。老太太的模样隐约地有点儿像安娜:也是那样发蓝的黑眼珠子,有点儿弯的鼻子,只不过皮肤上皱纹很多,而且带点儿泥黄色,嘴瘪进去,显得老态龙钟。

 “是您吗——本丘克?”她问道。

 “是我”

 “请进吧。女儿已经对我谈过您啦。”

 她把本丘克领到一个小房间里去,告诉他往哪里放东西,用患风湿病的手指四下指了指,说道:“您就住在这儿吧,这张行军床就是为您准备的”

 她说话带着很重的犹太人口音,家里除她之外,还有一个小姑娘,也是个跟安娜一样瘦弱的。浅蓝色眼睛的姑娘_没过多久,安娜回来了。她一进家,气氛马上就变得热闹和活泼起来。

 “没有人上咱家来吗?本丘克没来过!”

 母亲用犹太语回答她几句,安娜立即用坚定、滑行的步子朝本丘克的房间门口走去。

 “我可以进来吗!”

 “请,请。”

 本丘克从椅子上抬起身来,朝她走过去。

 “喂,怎么样?你已经安置好了吗?”

 她满意地含笑打量着他,问道:“你吃了点儿东西了吗?走,咱们到那儿去”

 她拉住他的军便服袖子,把他领到第一间屋子里去,说道:“妈妈,这是我的一位同志,”她笑着说、“您可别委屈了他、”

 “看你说的,怎么会呢……他是咱家的贵客,”

 夜里,罗斯托夫城里步枪射击声像熟透的槐荚似的僻僻啪啪地响音。偶尔还有一阵阵的机枪声,后来都归于沉寂、于是黑夜,肃穆、漆黑的二月的夜色,重又用寂静笼罩了市街。

 本丘克和安娜在他那间收拾得非常整齐的小屋子里坐了很久。

 “我和小妹妹住这间屋子,”安娜说。“你看,我们生活得多么朴素——像修道士一样。墙上既没有一张廉价的画片,也没有一张照片,没有一件显示我这个中学生的身份的东西。”

 “你们靠什么生活呀?”本丘克在谈话中间问道。

 安娜相当自豪地回答说:“从前我在阿斯莫罗夫卷烟厂做工,还当家庭教师。”

 “那么现在呢?”

 “现在妈妈给人缝衣服。她们两个人花销不大。”

 十一点钟的时候,母亲房间的灯一灭,安娜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