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畔茶 作品

第40章 第 40 章

 兰宜命人看座上茶。

 俞大奶奶行过礼后,安然坐下了,再介绍身边的少女:“这是我们二姑太太家的大姑娘,闺名叫清芬。唉,是个可怜孩子,二姑太太三年前一场病去了,临闭眼前,都在担心这孩子的终身,怕她将来说不到好人家。”

 兰宜缓缓点头:“嗯。”

 俞大奶奶见她不接话茬,并不放弃,又道:“我们大爷是个心软的,就在二姑太太病榻前许诺,必定给芬丫头说一个不比她表姐差的婚事,姑太太才放心地闭了眼。”

 兰宜:“哦,你们有心了。”

 她有点不知说什么,因为俞大奶奶的意思露的太明白了,清芬表妹的表姐能是谁,自然是那位先王妃,她想装听不懂都难。

 并且,她感觉到了俞大奶奶如此态度下的轻慢,就也不想说场面话敷衍了。

 说了沂王不在,还送美送到她跟前来,但凡把她放在眼里,办不出这样的事。

 兰宜心道,前世俞家该不会就是类似的做派,才得罪了新帝,不得进封的吧。

 她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不至于。俞家本是京畿地区的普通军户,长女选为亲王妃之后,俞家老爷才升为了亲军指挥使,是虚衔,能从朝廷领俸禄,但没有任何官面上的实权。直到她重生,俞家的境况还是这样。

 里面必定有别的问题,不然,怎么都该多点体面,别的不说,俞家老爷的虚衔总该往上动一动。

 “只我们有心没什么用。”俞大奶奶笑,“打三个月前,芬丫头出了孝,家里老太太就发了话,把芬丫头接过来,说姑娘大了,可不能再耽误了,打发着全家帮忙留意。我们也用心寻摸了,一时半会,哪里有那么凑巧的呢?芬丫头这个品貌,夫人瞧见了,一等一的,她又是先王妃娘娘的亲表妹,要是许了那一般的人家,不说我们过意不去,先王妃娘娘和小王爷的面上也过不去呀。”

 兰宜往下看了一眼清芬表妹,确实是个美人,大约因才出了孝,眉间还有些悒悒不乐之色,俞大奶奶说了快两车话,她除了进来时问了安,一声也没再吭过,安静娴雅,与昨晚的扑阶美人是不同的风致。

 她点头:“嗯。”

 俞大奶奶话多也好,她就省得说话了。

 俞大奶奶大喜,果然,这个沂王新纳的夫人因为来路不正,底气不足,对上正房娘家人话都不敢多说两句,眼下沂王不在,倒比在更好,先压着她把人收下,回头沂王即便不愿,也不好退了。

 “家里正愁着,就听说了王爷上京来的消息,”俞大奶奶说的口干,喝了口茶,觉得入口清香,不由又喝了两口,接着道,“从老太太起,家里都高兴得不得了,芬丫头也是,先王妃娘娘出嫁那时,她还小呢,都没见过王爷什么模样,只是后来听见王爷英明神武的名声,心里崇敬。”

 兰宜也喝茶,掩饰涌上的一点笑意。

 后来沂王就藩到青州去了,许多年低调行事,作为青州本地人,就她所知,既不英明,也不神武,除了修道,几乎没存在感,不知一个小姑娘要到哪里去听说。

 俞大奶奶没觉得自己说错了哪里,浑然不觉地瞄向身边的清芬表妹,目含催促与鼓励。

 这丫头真是好福气,都当她守孝要耽搁了终身,谁知一出孝就能碰见这个巧宗儿,就算没有先王妃娘娘的贵命,能做个夫人也不错,把这些年淡掉的姻亲再续起来。

 说实话,之前那一遭,她们就没沾着多大光,王妃刚嫁那两年没站稳脚跟,不敢伸手太照顾家里,等终于得子了,离得又远,没多久又病逝了,里外里一算,除了名头好听,几乎等于白出了个王妃。

 清芬表妹低着头,由着俞大奶奶的目光在她脸上刮了一遍又一遍,却是一声不响。

 “这丫头,性子腼腆,怕见生人。”俞大奶奶只好笑了,自己继续说,“不过,这样才好呢,我瞧夫人也是安安静静的,她呀,正合给夫人作伴,不会像那些外头来的不知根底高低不懂的淘气。夫人说是不是?”

 算是图穷匕见了。

 兰宜将目光从清芬表妹身上移开,实话实说:“大奶奶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我做不了主,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俞大奶奶听这个好欺负的口气,哪肯放过,更加要把事情砸瓷实:“不过是件小事,夫人有什么做不了主的?王爷身份贵重,只怕心里喜欢,口里也不好说的,夫人提前替他办了,王爷只有欢喜,更加看重夫人,再不会怪罪。”

 兰宜有点不耐烦,俞家送十个美人来,她也不在意,但她把话说清楚了,对方还装听不懂,还要纠缠,她就没那么好性子了:“你怎么知道?你从前办过?或是先王妃办过?”

 “……”俞大奶奶瞪大了眼睛。

 她一下子没适应过来,这怎么翻脸跟翻书一样。

 然后她忽然意识到,月前京里传的那些沂王盛宠新纳夫人的话是真的,不然,一个来历不甚清白的再嫁妇人,纵有美貌,哪敢这般恣意。

 为了打听那些话,俞家大爷特意费周折搭上了随同去青州传旨的一位张姓护卫,请他吃了顿上等酒席才套出了第一手消息。据张姓护卫所说,新夫人好似西施再生,沂王就和那吴王差不多,纵得新夫人在沂王府呼风唤雨,摘星邀月,他不小心多看了新夫人一眼,沂王就醋意大发,派侍卫打了他十个大板子,打得他临走的时候都还瘸着腿——

 因为实在有些离谱,家里因此都没相信。

 俞大奶奶当时还心疼了一下那桌酒席钱。

 谁能想到,张护卫居然没胡说啊。

 俞大奶奶的脸颊被怼得热起来,同时心里又泛起了酸——家里的王妃娘娘还在世时,可没得这么对待过,多年前回京那次,郁郁寡欢的,在内室里关起门来,垂泪说沂王只好修道,总在高台静室独处,极少有夫妻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