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畔茶 作品

第10章 第 10 章

 兰宜被抓了起来,关进了一间空屋子。

 屋子原先为香客留宿所用,有简单的家具陈设,并不腌臜,共建有相对的两排,约二十余间,兰宜是自投罗网,被关进来的时候比较早,而后她就听着门外不断传来动静,大半天下来,两排差不多都“住”满了。

 ——道士们不会把所有的香客都抓起来了吧?

 兰宜起先担忧,觉得是不是她连累了人,渐渐反应过来,以她撞见沂王时的情景,恐怕之前真有人对沂王不利,沂王中了招数,方才那副模样。

 观里现在大动干戈,是为了筛出那个人来。

 她便不再多想,静静斜倚在简陋的榻边。

 直到暮色降临,屋里黯沉沉的一片,外面的抓捕终于告一段落,消停下来。

 但好景不长,不多久,屋外点起了灯火,兰宜的“邻居们”又一个个被拉出去,押到别处审问,去的时候吵吵嚷嚷,回来的时候哭哭啼啼。

 这不算坏,因为似乎还有去了就没再回来的。

 兰宜滴米未进,支持不住,姿势从倚靠变成了半卧。

 她一直在等候提审,但始终没轮到她,大概作为罪证最“确凿”的一个,倒不需要着急了。

 兰宜自己也不着急,饥饿与倦累同时侵袭着她,虚弱到了极点,反而不再痛苦,感受着生命缓缓流逝,她还有闲心恍惚着想:再不来审问她,她可能就来不及回答什么问题了……

 砰。

 门上的锁哗啦一阵响,而后门被推开了。

 “咦,这个重犯好像快不行了——贫道什么也没干啊,快,去请守静师叔来!”

 兰宜是被清脆鸟鸣声吵醒的。

 眼皮有些沉重,她感应到外界的天光,模糊觉得应该是天亮了,又努了努力,终于将眼睛睁开了。

 “你醒啦?”一张属于孩童的稚气脸庞凑到她上方,而后一只小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见她眼神跟着动,那绑着小圆髻的道童跳起来往外跑:“师叔,师叔,重犯醒啦!”

 “……”

 兰宜试了试,发现自己能动,便缓缓支撑着坐起来,见到身上盖了张薄被,床尾的小几上放了只空的药碗。

 口唇里皆是苦涩,兰宜伸手摸了一下,摸到唇边干涸的一点药汁,应当是道士们在她昏迷时给她开了药,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给她灌下去,药居然很有效,她身上那种千斤重压似的疲惫感已经没了,只是仍还觉得虚弱,脚踩到地面时,有点发软。

 兰宜发了一会怔。

 这不算什么好消息,道士们不会平白无故地发善心,给她治病,只可能是把她的命拉回来,再送去严刑拷问。

 还不如重入黄泉,免得遭罪。

 小道士跑走时没有关门,兰宜站起身来,缓缓往门边移动,到门槛处扶着门往外望去,只见庭中一片安宁,阳光灿烂,绿树红花,丝毫不见昨夜的吵嚷纷乱。

 对面有几扇门半开着,里面安静空荡,她的“邻居们”好像都不见了。

 暗害沂王的人已经找出来了?

 …总不至于是把可疑人等都处理了吧。

 正胡思乱想间,兰宜见到道童蹦蹦跳跳地又回来了,他身后还跟了一人,却不是什么道士,有点眼熟,她不久前见过一次。

 是那位“窦爷爷”。

 “呦,能起身了?”窦太监停下了步子,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那走吧。”

 兰宜一语不发,跟随出门,心中想,她这个“重犯”果然不一般,要由沂王的身边人亲自提审。

 她不知会有什么遭遇,也懒得问,一日夜未进食,迈出去的步子都是虚浮的,脑子里也不甚清醒。

 不过越走,她渐渐有些惊异和不确定起来。

 怎么好像是出观的路……?

 眼看着已到前殿的演练广场了,广场外不远处的山门内,立着一个素色修长的身影。

 兰宜蓦地停住了脚步。

 山风拂来,她浑噩的心思一瞬间清明。

 “杨翰林一早就来等着了。”窦太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慢悠悠地道。

 兰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她发现了一件事,再看见杨文煦时,她那种想挖他心肝的冲动消失了不少。

 因为他不可能再去当小王爷的先生了。

 虽然过程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但效果比预计得更好,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那条直通御座的青云路,断了。

 兰宜忍了忍,没能忍住翘起的嘴角。

 窦太监看见了,理所当然地当成她得见夫婿的喜悦,轻咳了一声。

 兰宜回过神来,心愿得偿,她没什么畏惧,福身行礼:“多谢公公引路,公公有话请说。”

 窦太监又咳了一声,清完嗓子,方慢条斯理地道:“你不必谢我。”

 兰宜若有所悟,试探着道:“多谢王爷宽宏。”

 她心下觉得不会被这么容易放过,但窦太监一路将她领到此处,又如此做派,似乎没有别的可能。

 “你是该谢王爷。”窦太监抬起了下巴,毫不客气,“要不是审出了你的来历,王爷发话说你应当没有勾结贼子,又说事出意外,不必计较,饶你罢了,断断没这么便宜!”

 兰宜听得有点糊涂,她根本没有受审,哪来的审出来历?若说是纪大嫂,昨晚并没听见她的声音,她要是没跑掉被抓回来了,绝不会不吭气——对了,正元。

 仰天观强横到不加分辨当场扣人连夜开审,又怎么会不清理内部。

 正元虽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但以沂王府之能,稍加对照就能查出来。

 兰宜此时才知她迟迟未被提审的原因,不是什么不着急,而是来历暴露,她谋害沂王的嫌疑实际上变小了——一个有身份又有重疾的官宦妻子,毫无动机去干这种事。

 有人来接,便顺水推舟地将她放了,免得节外生枝,她与沂王的那番遭逢,毕竟算不上体面。

 当然,得建立在沂王没有大碍的前提下。

 明白了这一切,兰宜不再有什么好奇心,不过话到此处,她不得不礼貌地问上一句:“都是民妇冒撞,王爷贵体——应该无恙吧?”

 “怎么会无恙!”窦太监更不客气了,早等着般直接喷她,“你这女子,一身病骨,手上哪来的一把子力气?王爷叫你砸得——啧!我服侍王爷至今,从没见他受过那么重的伤!”

 兰宜:“……”

 这是一笔糊涂账,她砸沂王,自然是因为受了他轻薄,但沂王为人暗算,非是自愿如此,再者,她有此遭遇,正因她自己也存了算计之心,她要不闯沂王静室,也惹不来后续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