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泗水亭长,云梦的火炕

阳武县,石亭处。

 寒风萧瑟,带来刺骨严寒。

 “二三子,喝些酒暖暖身。”

 “多谢亭长。”

 “哈哈,皆为乡友不必客气。”

 为首者很是豪爽,洒脱不羁。他长得很是周正,鼻梁高挺眉骨立体,特别是那美须髯更惹人羡慕。头戴竹皮冠,样式颇为奇特。腰间挂着口宝剑,也是习武之人。

 “寒冬之时,却要至骊山服役。”有被黥面的刑徒饮酒叹息,“若非亭长照拂,只怕吾等皆要死于途中。”

 “哈哈,饮酒饮酒。”

 亭长是亲自上手,为他们倒酒。这些是犯了法的刑徒,并非徭役。根据县君调令,得从沛县押至骊山开凿皇陵。沿路足足有两千里,路途遥远就让他这泗水亭长负责押送。

 作为亭长,自是文武双全。他年少时因为仰慕信陵君魏无忌,便游学至魏国。可惜彼时信陵君已故多年,他便投靠了信陵君的门客张耳。灭魏后张耳成为通缉犯,二人就此别过,他就回到沛县。

 还好他为人仁厚乐善好施,个性洒脱豁达不拘小节,所以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再加上其父辈面子,当地三老便举荐他这不事生产的闲人为亭长。

 举荐归举荐,还是要通过考核的。他别的不多就是朋友多,其中不乏郡县长吏。靠着这些义兄义弟相助,他耗费半年时间苦读律令。再加上他精通武艺,终于顺利脱颖而出成为当地泗水亭长。

 亭长不过是斗食小吏,干的都是些脏活累活。像这正旦寒冬,还得押送刑徒至骊山。路上若有刑徒逃走,那他这亭长便有罪,得代替刑徒为城旦。

 他是个聪明人,又喜好与人结交。便为这些刑徒松绑,与他们结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沿路自掏腰包,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希望他们莫要逃走,免得难为他。

 还别说,他这招虽有风险却也管用。这些丰邑游侠本就与他认识,见他如此懂事也不愿跑了牵连他。晚上有外乡人想逃,都被他们擒下。

 刑徒将美酒一饮而尽,叹息道:“秦吏虽好,却也要受诸多约束。此次皆为同乡,你待吾等好,吾等自然不会牵累你。可若是外乡人就说不准了,以后可要当心。”

 “季,多谢仲兄提醒。”

 亭长收起笑容,抱拳道谢。

 “亭长,快瞧瞧那边。”

 “想不到,现在还能瞧见这么多的仙鹤。”

 “竖子无知,此为驯禽师。”有位长须中年明显是见多识广,淡淡道:“瞧那老者手握竹笛,吹奏乐律便可令仙鹤跟随起舞。听说当今皇帝喜好此术,兴许便是去咸阳演奏的。”

 “仙鹤……多好啊。”青年刑徒双眼泛光,感慨道:“吾昔日便想成为仙鹤,飞于云汉鸣于九皋。”

 “呵。”

 亭长却是报以轻笑。

 昔日的他,也向往着能成为仙鹤。所以他展翅翱翔飞离沛县,想着在外闯荡番事业。可虎狼之秦到来,击垮了一切。张耳被迫逃亡,而他也归巢至沛县。

 去年他前往咸阳,恰好瞧见始皇帝东巡。旌旗林立,车架如龙,无数锐骑紧随其后。两侧黔首欢呼雀跃,只愿能远远的瞧见皇帝一面。

 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也是那日起,他明白了。所谓仙鹤,不过在驯禽师掌控。要做就做驯禽师,掌控一切,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见石亭有人,老者便挥手示意车驾暂停。他将竹笛别在腰间,踱步而来。瞧见亭长后,便抬手问询道:“敢问足下,吾等可否也在这歇息片刻?”

 “老丈请坐,饮酒呼?”

 “多谢多谢!”

 “老丈可是要去往咸阳?”

 “正是。”

 老者端起酒樽,感慨道:“老夫为驯禽师,靠这些仙鹤起舞逗乐谋生。未曾想受内史调令,即刻前往咸阳。”

 “恭喜老丈!”亭长爽朗的笑着,“如此或许便能见到皇帝,若是表演的好还能得赏咧。可惜某这小小亭长,只能送刑徒至骊山,连咸阳宫都没资格进。”

 “不不不,并非如此。”

 “哦?”

 老者摇头叹息,“并非是要为上演奏水禽之戏,而是要让老夫驯养苍鸽。老夫会养仙鹤,可这苍鸽见过吃过却未养过……”

 “这……”

 饶是亭长都愣了下。

 养苍鸽?

 难不成,皇帝突然好食鸽?

 不对……宫中有庖人掌六畜六禽。若只是用来吃的,完全不必特别召见驯禽师。由此可见,苍鸽必有大用。

 “陛下是何意呢?”

 “某哪知晓……”老者面露苦笑,“兴许,此事又与那南方乌鸟有关。”

 “南方乌鸟?”

 “足下不知云梦黑夫?”

 亭长尴尬摇头。

 此时,恰好又有人石亭路过。身后跟着个短褐壮汉,背着沉甸甸的木盒。前面则走着位宽衣博袖的青年,却未曾蓄须。长得极其俊美,胜过女子。若换做女装,活脱脱的就是个美人。

 似是注意到有人在看,张良便转过身来。霎时间四目相对,相视无言,后各奔东西。

 “足下怎的突然失神?”

 “咳咳,没事没事。”亭长笑呵呵的拂袖,继续询问道:“老丈倒是说说,那云梦黑夫又是何情况?”

 “足下竟然不知?”

 “某为沛丰邑中阳里人,刘氏字季。”刘季抬手抱拳,继续道:“现任泗水亭长,距离云梦怕是得有千五百里,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