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国国殿,望空阁内。
凌光居士如约而来。
短短几日,望空阁里的幕帘都被撤了下去。
凌光居士并不意外。看透了的人心,怕是以后都不用再遮掩了。趋炎附势的朝臣不用,患得患失的国主不用,一道道幕帘再无意义了。
公良光悟出了更深的道心,作为良师益友的凌光居士,聊有欣慰。只是人心倒戈,公良一族的在这昆国大地上的气运,也就到了风云动荡的时候。
空空如也的大殿内,二人对话的声音很轻,却也有回音游荡。
“居立不让昆国的五族活,就是不让寡人活。公然结党、威胁朝臣,如今这堂堂昆国的国殿.....”公良光自嘲道,“快要姓居了.....”
他尾音拉的很长,是一个十九岁少年的扼叹。
“陛下!”
是女子的声音。
望空阁的门打开,太国母温多一个人走了进来。长裙的尾端铺展在身后,她步伐缓慢,仪态端和。
十九年来,闻多即使面带微笑,公良光也丝毫感受不到母爱的温存。或许一两岁的时候曾经有过,但如今也只在梦中。
门后有光,公良光更看不清自己母亲此刻的脸了。
他微微躬身拜道,“儿臣,拜见母后。”
门缓缓关上,强光灭去,端庄的华冠下是一张严肃的女人脸。公良光为之一震,他第一次....看到温多这样的表情。
“光儿刚才所言,母后我都听到了。”
撤去幕帘,不置一物,公良光早已不担心什么隔墙有耳。国殿都快姓居了,还能躲得起谁的耳朵。此时他母亲听到了自己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嗤之以鼻的嘲讽,又有什么所谓。这些年,君臣二人朝堂上尊规有道,可心里早就恨透的对方。至于母子二人,人前亦是母慈子孝,可温多的心,公良光从来看不透。
温多走近,凌光居士轻轻一礼。
她雍容端庄,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威严。见公良光不再说话,她问向凌光居士,“光儿方才胡言,居士以为如何?”
凌光带着面具,透出来的声音沉闷沙哑,但眼里的光却永远是少年般的清澈。
他缓缓回道,“凌光以为,国主并非胡言。”
温多目光如炬。
公良光神色诧异。
凌光受温多所托,自公良光年幼时便悉心教导。私下里,公良光在这位师父面前常畅所欲言,凌光则以平常道心,指点倾听。但只要温多在场,他都以一个‘孝’字劝公良光顺从温多的母言。
这是第一次,凌光竟站在了自己这边。
温多问道,“居士也认为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了嘛?”
“回太国母,并未是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而是到了要挽回的时候。”
温多语滞。
凌光说的没错,十七年前,她让居立助她和她的儿子登顶帝位,便已是不可挽回。如今她儿子长成,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再保护他的了。想起那日猎蝓宴上,猛兽飞扑,公良光不顾安危毅然护在自己身,温多不只是欣慰,更是感激。
她这些年为了公良族的地位,当然,也为了自己的地位,一再容让居立的所作所为。公良光从不与她这个母后争锋相对,留存实力为一,理解她的用心为二,尊崇一个‘孝’字....为三。可若到了这个时刻,他还是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那就是....愚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