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一摊 作品

第一百八十七章 巨物


   四月初,莲石港边,威武的影流号旗舰在整齐的号子声中拔起了船锚,港口围观的渔民们满是羡慕的看着这艘巍峨的巨舰将十八面如鲲鹏之翼的软帆垂下,上头栩栩如生的灰鲨徽记睥睨众生。

   “你看,阿文哥出海了呀。真威风!”阿二眼里的兴奋好像他才是站在船头指挥水手的舰长,转过头跟他的哥哥阿大表达心中艳羡。

   阿大其实也想跟船出海,报名前文搏劝他,此行艰苦,危险难测。

   终于让阿大熄了做个水手上船的打算,其实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文搏跟他说,你已经有了渔船,慢慢攒钱总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到时候说户好人家,成亲吧。

   想到这里,阿大转头看向坐在马背上颤颤巍巍的阿莲,漆黑的骏马沉默无言的目送它的主人商博良靠着船舷,满脸紧张的朝他们招手。

   商博良把马寄养在文搏之处,没想到文搏作为大副就在影流号上,最后商博良的坐骑黑骊就交给了阿莲他们照顾。不差钱的文搏提前在镇上打点好了黑骊的粮草,以后他们只要按时去商铺领来便是。

   这样不用担心拿着钱财遭人惦记,平日带着黑骊出行也方便,能到更远的地方给人送鱼,想来生活也会更好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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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莲泪眼婆娑,努力的坐在马上挺直了身子,手里拿着块浆洗发白的布巾挥舞着,仿佛这一别就是永诀。

   巍峨的巨舰随着海风吹拂,在水手操纵下扬帆起航,逐渐驶入了汪洋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留下港口的故人,抚摸着骏马黑骊,期盼重逢。

   离港数日后,影流号上,大部分人习惯了海上的生活,丝毫不因为出港感到愁绪,粗鲁的水手们大声喧哗着,在甲板上来回奔走,一边擦拭甲板,一边开着黄腔调笑。

   一切都显得妥当安稳,船员们相信这是一帆风顺的兆头。

   影流号是四千料的巨舰,换算成现代度量衡就是排水量在一千吨出头,如此巨大的战舰光是水手就有接近五百人,加上水兵、炮手以及各级军官,以及辅兵、庖厨,上千人在船上生活。

   因此作为船长,牟中流的任务本应该很是繁重,不过此时他却独自在舰长室内奋笔疾书,力争让海事录上的内容更加详实。

   “西瀛海府旗舰影流号海事录:大燮承天十八年四月十七日,离岸七日,船行一路向南,蝮岛之后,已在西瀛海府所辖海域之外,私船官船俱不见,亦不见陆地,唯余海天辽阔。”

   写到这里,牟中流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记录的全是废话,具体的航行里程、所在方位、补给情况根本没有相信记录,只好翻开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那是文搏做的记录,照着上头的内容誊抄过去。

   “影流号于蝮岛补充澹水一千七百桶,至今余一千六百三十桶……”

   “哎……”牟中流长叹一声,觉得这船长做的很无趣,大副独揽大权,所有事情都井井有条,压根不用他操心。从上到下无不服膺文搏,牟中流只要给个大体方位,影流号便一往无前的朝着目的地驶去。

   不该是这样子啊,虽然轻松惬意的确很愉快。可牟中流是想做事的,也对文搏抱有警惕。他从军十余载,杀过蛮人战过羽族,更在海上和各族海盗白刃相杀,凭什么比不过一个“北陆蛮子”啊?

   大概是看出了牟中流的心思,船长室里传来沙哑低沉的声音,“牟将军请放心,我已经时刻盯紧了他,不会让他坏了大事。”

   说到这个,牟中流也收敛心中疑惑,看向前方,乱七八糟说不清来路用途的物件摆在室内,散发着阴沉可怖的气息,将原本宽敞无比的船长室挤得满满当当,当中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正对着他打磨着手里一把利刃。

   那位被文搏教训的,疑似天罗刺客的黑衣午作。

   他并不想和这位浑身透露出非人之感的午作同处一室。但是本来装载这些重要事物的底舱重新改回水密舱,别的地方放置这些东西实在令人不放心,最终牟中流只能将其置于眼皮底下,不论何时都能看到。

   那位黑衣午作,藏在兜帽下的眼睛麻木而笔直,扫过身边杂物,才让他有了一丝安心。

   “希望如此吧。”牟中流只能这样回答,启程的时候还有些担忧这位同僚会不会被文搏丢下水去。后来文搏见着他也没说什么,嗅了嗅气味反而赞扬他终于去了臭味,是个可塑之才。

   牟中流不知道黑衣午作怎么想,但他总觉得文搏压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甚至怀疑天罗的顶尖刺客是不是名过其实。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海事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上印章,用毡布包裹好缩进铜柜里。

   这是水军的老传统了,船长在海事录上记下每天经历,这样若是沉船了,海事录包裹严密,来搜救的后继者捞上来就能推测沉船的前因后果,避开危险的航路。

   牟中流的清闲并没有持续多久,外头一阵喧闹,喝彩声让隔音效果出众的船长室里都能听见。

   “叮铃铃!”牟中流打响手边摇铃,连接着绳索的铃铛在船长室外响起,很快有人推门进来。

   “属下崔牧之前来报到!”崔参谋总是很积极,应声而来。

   看到崔牧之精神饱满,牟中流脸上难得的有些笑意,开口问道:“牧之最近干的不错,甲板上在闹腾些什么?”

   受到牟中流称赞,崔牧之很是受用,也不忘回答,“文大副组织水手钓鱼加餐,有人钓到了一条大鱼,老练的渔民说是一条金龙!”

   这话一出,就连黑衣午作都好奇起来。

   金龙不是传说中那种幻想生物,而是渔民对一种大鱼的俗称。

   这种大鱼浑身鳞片灿烂如金,看似柔弱无骨而体型纤长如刀,两耳处生出两块剑形的骨头,犹如传说中巨龙的犄角,所以无知渔民曾见到之后误以为龙,以讹传讹这名字就传开了。

   不过也能窥斑见豹,得知金龙极其难见,根据学者们猜测,金龙是深水鱼,大多数时候在海底巡游,并且食性刁钻因此不易捕获。

   渔民也常说,金龙最喜欢一种剧毒的海蛇。出海的渔夫对剧毒海蛇避之不及,一般也不会刻意去抓来当诱饵。所以金龙极其难见,一出现就被看作吉兆。

   这样的好兆头,加上连日航行顺利,也难怪船员们在都涌到甲板上大声喝彩。

   静极思动,牟中流站起身来,觉得若是能捕获了金龙,到时候将其骨骼带回帝都,也算是一份小功劳。

   于是他就要跟着崔牧之出去一观,临走时又犹豫了片刻,回头看到黑衣午作朝他点头,这才安心的关上船长室大门,大步走向甲板。

   甲板上,崔牧之和牟中流尚未靠近,已经有许多船员赤着胳膊扶着缆绳、船舷,桅杆上都有不少灵活的水手挂在上头努力张望。更有许多水兵抽出水手刀用刀鞘敲打着木桶,为钓上金龙的水手呐喊助威。

   “牟将军来了!”不用崔牧之出言,很快有人看到牟中流前来,连忙让开一条通道。

   “这不是郑三炮吗?”崔牧之也是一愣,他当时在中舱办公,知道有人钓上金龙,没想到是那个弩炮班的郑三炮,心里这会儿念叨希望牟将军不要因为郑三炮没有带在武备室看守军械而发火。

   牟中流当然不会那么不近人情,在平日无事发生的时候,大多数老船员都喜欢待在甲板上迎着海风吹牛晒鸟。漫长的航程不可能随时随地都保持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军纪,必要的放松并无大碍,只要关键岗位值守没出问题就行。

   所以牟中流并未因此发怒,他走到船舷边,见到郑三炮这会儿手里拿着根短杆,说是短杆也足有两米来长,遍体乌黑居然还是精钢锻打而成,这根鱼竿正靠在船舷上形成杠杆,郑三炮浑身重量都压在这根铁杆上方才死死稳住鱼竿,不让杆子被鱼带下去,由此可见水中大鱼的力道何等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