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一摊 作品

第五十五章 继往开来

 废帝的死很突然,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尊贵至极的人物会死在津门一条小河的桥上,如同一条吊死的野狗,望着远方东洋人的渡船,那是他永远登不上的彼岸。


 就在众人为傅仪身死感到恍惚之际,有人姗姗来迟。


 “呼……呼,不好意思,刚来,现在什么情况?”翁师傅扶着膝盖喘着粗气,显然他一路奔跑直到这时候方才赶到。


 正在感慨的陈识听见后头翁师傅说话,满脸复杂的回头看去,不等他出言解释,耿良辰开口说道:“嘿,老翁,你来迟了错过一场好戏啊。”


 “怎么说?”翁师傅听见自己来迟了,脸上的悔恨溢于言表,迫不及待的问道。


 “文师傅在那渡船上问大伙要不要杀了那东洋特务和皇帝格格,大伙都说该杀,可关外来的宫老前辈要保下这几位故人之后,于是跟文师傅交手。那叫一个精彩纷呈,啧啧,回想起来我现在都热血沸腾,恨不得狠狠地打上一架。”耿良辰摸着下巴回味道。


 “然后呢?咋死了这么多人啊,天哪太吓人了,还有个挂着的,啧啧。”翁师傅捏住鼻子,顺着风还能闻到死人的血腥味和他们失禁带来的臭气。


 “哦,那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文师傅赢了后把船上那些人都杀了。你说的挂着那个就是前朝的废帝,没啥意思。”耿良辰不以为意,还帮翁师傅指出每个人的来历。


 “原来如此,就是前朝的废帝……等等!”翁师傅大惊失色,文搏打架大家不觉得奇怪,怎么把废帝都给打死了?他连忙低声问道:“你说的废帝可是前朝那位宣统爷?”


 “不然呢?他还能把努尔哈赤从坟里挖出来?就是废帝傅仪啊。”耿良辰一副瞧不起翁师傅大惊小怪的模样,说道,“你老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干什么,就像吃大餐,宫老前辈这样的才是主菜,什么废帝格格,那都是附赠的凉菜。我跟你说啊,文大哥当时跟宫老前辈交手,那叫一个凶险诡谲,两个人你来我往……”


 剩下的话翁师傅全都没听进去了,那可是皇帝啊,虽然退了位,也是尊贵至极的人物,怎么文师傅和耿良辰这俩不着调的,觉着跟杀了条狗一样毫不在意呢?


 或许是看出翁师傅心中疑虑,陈识缓缓解释道:“翁师傅,你那是从地位、身份上来看觉得废帝贵不可言。可对于我们来说,他皇帝再大也管不着咱们,习武之人如我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再到文师傅那等境地,就是十步之内,人尽敌国,管你什么帝王将相,在他看来一拳之下,众生平等,做错了事,就该死,这是文师傅的道理。”


 翁师傅脑瓜子嗡嗡作响,心里想着的还是,那可是皇帝啊,怎么就死成野狗一样了呢。


 “嗨,这老家伙魔怔了。”耿良辰嬉笑着跟陈识说道,拍拍翁师傅肩膀,不再管他,把视线投向了文搏那儿。


 文搏这一刻觉得念头通达了,一路战斗到现在,哪怕以他的体魄都感到一丝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长时间紧绷的精神让他感到懈怠了。直到他把废帝吊死在桥下,才觉得事情有了个不错的结局。


 可文搏没忘记事情还有些首尾没料理完。


 “对了,他们说放过机关长和皇帝陛下,没说你怎么办。”文搏回过头,看到已经疯疯癫癫毫不挣扎的金碧辉,他脸色毫无波动,走上前去将她从地上拖起,此时金碧辉仿佛神游天外任由文搏动作。


 文搏也不客气,让金碧辉背对自己,扶稳她的脑袋,顺势一扭。


 金碧辉的脖子就像断裂的芦柴棒一样咔嚓往一边折去,两眼翻白,什么也说不出便软倒下去。这位一生作恶多端又可怜的女人直到死都没说出过一句求饶的话,仿佛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带着平静的表情就此死去。


 文搏将她不再动弹的躯体拎起丢进船舱,随着渡船向入海口驶去,他看到东洋人越来越清晰的面庞。


 愤怒,扭曲,疯狂,举着手里的枪械隔着老远就开始射击。


 因为他们的头目、目标在这次行动中折损殆尽,这对于特务组织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些人的前途未来也可以说就此终结,等待他们的或许还有严厉的军法处置。


 文搏对东洋人如此作态只觉得好笑,此刻他胸中块垒尽消,似乎心胸都开阔几分,那股子择人而噬的戾气都消散许多。他笑着从船舱里捡起自己那把铁枪,又戴上钢盔,跃跃欲试的等待渡船靠近河岸,这场大戏到了收尾的时候,东洋人作为结尾的彩蛋,正好。


 正在文搏准备跃上岸去的时候,岸边发生了变故。


 眼见着废帝身死,李书文靠着黄包车沉默不语,他一辈子见证了王朝的终结,武道的衰落,没成想到了古稀之年还会亲眼看到一位帝王在他面前受刑一样死去。李书文想找个人说说话,最好的目标就是蜷缩在黄包车里的宫宝森。


 在被文搏丢到岸上的时候,宫宝森其实意识已经恢复,或许头部缺氧造成的乏力使他无力起身,或许是他在逃避着什么,坐在黄包车里宫宝森埋下头看也不看渡船上发生的一切。


 废帝的哀嚎,格格的死亡,就像是在天边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一样,宫宝森熟视无睹,如同一具空着的躯壳。


 “喂,宫老头,宫猴子,宫大师,你该不会真的受不了打击疯了吧。”李书文还真有些怕这老对头受不了打击就此一蹶不振,宫宝森的身体状况比他好太多了,这个岁数还能舞狮上蹿下跳后追上几里路拦截文搏,又大打出手到现在。


 可是精神上的衰败远比身体的衰老更加可怕,所以李书文故意问他就是想激起宫宝森的斗志。


 不料渡船上文搏竟然还不满足,提起钢枪要去跟东洋人再厮杀一番。


 看到这一幕一线天正要提醒李书文,另一边的翁师傅回过神来可比他更着急。


 “文师傅,先跑吧,东洋人在津门不敢放肆,他们手里有枪,别犯傻啊!”翁师傅把手圈在嘴边做喇叭状,朝着文搏喊话。


 文搏听见了,但是不以为意,他虽然没练到子弹都打不死的地步,但是面对一群狂乱之中的东洋人还是很有把握。


 因为津门的建筑新旧都有,城区规划十分混乱,别看东洋人手里拿着枪,文搏只要上了岸往巷子里一钻,随时都可以越过屋顶高墙从东洋人意想不到的位置出现然后击杀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开枪。


 这也是武学高手对付枪械的最好办法,在复杂环境中避开对方视线偷袭。


 至于面对面的直冲东洋人的手枪射界,文搏虽然胆大但又不傻。


 李书文同样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群东洋人,练到他们这般境地只要不去直接冲击军阵,在复杂的环境下偷袭一队持枪士兵真不算什么难事。因此李书文都懒得看文搏想做什么,反倒是絮絮叨叨的跟宫宝森闲聊着。


 “你说我怎么办啊,还约了这小子比武,可他最近进步太大了,而我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得快些,再快些,不然再过一年,我真的提不动枪了。”


 宫宝森一直沉默不语,如行尸走肉,直到东洋人开始隔着老远胡乱的射击,混乱的枪声突然将宫宝森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干什么?”李书文却先反应过来,捏紧手里大枪杆子分毫不让,因为一只苍老的手抓住了他的枪身,正是宫宝森。


 “借我一用。”宫宝森声音都苍老了许多,他今日失去了徒弟,又眼睁睁见着故人子女死在眼前,在众人想法中或许还得加上失去了北方第一的名头,只是宫宝森并不在乎。


 但是当他问李书文借枪一用的时候,旁边一线天都满头问号,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他这师父还要跟文搏分个高下?


 “放心,输了就是输了,我宫宝森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宫宝森勉强笑着,却不松开握枪的手。


 李书文似乎看出了什么,沉吟良久后松开了手,任由宫宝森抓住他的枪杆子起身,又从一线天怀里取回自己的盒子炮和长刀,下了黄包车,然后朝着东洋人走去。


 “喂,宫猴子,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李书文终于忍不住,看着宫宝森逐渐远离的背影喊道。


 “嗤,我又不是去送死。”宫宝森越走越快,浑身的气息不正常的随着他的动作愈发高涨,丝毫看不出他半刻前行将就木的模样。


 李书文头上青筋直冒,吼道,“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你真不管不顾了?你女儿呢?”


 宫宝森似乎停顿了刹那,视线看向了在岸边挥手朝他示意的宫若梅,可是脚下不停,越来越快近乎狂奔。


 “放心,死不了!”宫宝森留下这句话,开始朝着东洋人所在冲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