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暖云顼云璃林倾城 作品

第837章

话落,他将一枚精致小巧的物件儿置于桌上。

“受人之托,物归原主。”

苏锦逸垂眸,清淡的视线落于那东西之上。

一枚质地上好的古朴玉佩。

细腻柔和,莹泽纯净,润如凝脂。

庄严繁复的古木纹镌其上,栩栩如生。

短暂的静默过后,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他倒是找了个好帮手。”

他饱含深意的对上云顼的视线,“你就惯着他吧!”

真是出息了,连他都算计在内了。

云顼轻笑,笑容里多多少少隐了那么几分纵容之意,“彼此而已。”

就好像他这个做皇兄的,不曾惯着似的。

顿了片刻,他不染纤尘的俊脸上浮起几分认真之色,好心实意的规劝。

“他年纪尚小,既不喜被拘在这皇宫里,你就不要再勉强了!”

更何况,这副重担,本就该是他的。

“年纪尚小?”

苏锦逸眉梢微挑,明显不赞同。

“你我可是从孩童之年,就被迫在群狼环伺之下艰难生存了。”

十五岁,在百姓之中,或许还算是个孩子。

可对于皇家子弟来说,不小了。

云顼不以为然,“他有人疼着护着,自同我们是不一样的。”

有所依仗,也不是一件坏事。

苏锦逸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也是。”

阿渊现在排斥,那他就先替他接下这重担。

等他玩闹够了,他再将他诓回来就是。

他伸出手,温凉的指尖划过玉佩上繁密的纹路,薄淡的唇微向上翘起。

他选中的人,怎么能跑得了?

不急。

苏锦逸眼中狐狸般的精睿之光,自然没能瞒得过云顼。

他心中微叹。

渊儿那小子,还以为自己已在这场储位之争中顺利抽身。

岂不知,苏锦逸若无成婚的打算,他作为弟弟,终还是免不了要继承皇位。

太子和皇太弟,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

时过境迁,谁知道到时候,渊儿的想法会不会发生变化?

他现在也没得去提前插手。

“景州方面,我让玲珑阁的人也过去了。”

“只是药人事件在当地百姓间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还需要你们朝廷尽快出面安抚。”

除了上官兴,他还专门调了朱雀堂一半的人手去帮忙驻防,就分散在月牙谷一带。

但这并不意味着渊儿就是白去了。

毕竟玲珑阁是玲珑阁,官府是官府,不能混为一谈。

玲珑阁是为了查明真相,揪出暗中隐藏的前朝奸细。

而渊儿此行代表的是朝廷,是江夏皇,重在主持大局,稳定民心,恢复秩序。

侧重点不同。

苏锦逸微微颔首,“这也是一次考验渊儿的机会,只希望他能不负众望,处理妥帖好当地之事。”

伤亡亟待善后。

除了突然遭到袭击的无辜百姓,还有奉命捉拿药人的吏员和衙差,包括附近驻扎的府兵,也死伤惨重。

祸已发生,既难挽回,朝廷的慰问和抚恤,就要及时派发下去。

而更重要的,是如何消除这件事在百姓间造成的恐慌。

所以即便渊儿不去,他也是要走这一趟的。

“你觉得,初凌波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连露面都是鬼鬼祟祟的,说明根本就没做好同五国正式宣战的准备。

更遑论古家龚家接连倒台,他在江夏的布局可以说是功亏一篑。

这个时候选择挑衅江夏,意欲何为?

“也许是为了助初凌缈脱身。”

云顼漆墨如玉的眼眸浮起一丝兴味,“亦或许,他是想祸水东引,然后坐收渔利。”

景州离月牙谷太近了,近到他们从始至终,都无法忽视灵幽山的存在。

“你是说——”

苏锦逸倏然看向他,“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目标其实是初道珩?”

海江县初家遭受灭顶之灾后,御圣殿就成了前朝的代名词。

可这并不代表着初凌波和前任初家家主初道珩就是一路的。

最起码从古贵妃和东方荇之间的谈话中得知,初道珩和初凌波兄妹之间,有着很深的恩怨和龌龊。

而且初凌波在见到他的那枚扳指后,也并未表现出任何欣喜之色,反而是深深的忌惮与防备。

所以,初凌波此番举动,很可能是想嫁祸给初道珩。

然后借他们的手,除掉他。

那么另一个让人想不通的地方又出现了。

初道珩,就是桑悔。

桑悔若死,那么镇压蛊王的镇坛,就再也无人能打开。

难道初凌波为此更改了计划,不想再得到蛊王?

苏锦逸皱眉沉思。

不可能。

或许,他压根还不知道,如今的桑悔,便是当年的初道珩,他的父亲。

也就是说,已经知道内情的初凌渺,还未能同初凌波汇合。

甚至于,她连消息都没能顺利传出去。

所以,她是躲在了什么地方?

“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但这个可能性,却是最大的。”

云顼眯了眯眼眸。

对于初凌波来说,隐藏起来的初道珩,始终是个威胁。

“你那边呢,初凌缈可有什么线索?”

桑悔很显然不会再透露任何信息给他们。

当今之计,还是要从初凌渺入手。

“还不算全无收获,聊胜于无。”

苏锦逸起身,自暗格中拿出一幅小巧的画轴,递了过来。

“云兄,你且先看看这个。”

云顼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然后没有犹豫的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形曼妙,姿态婀娜的红衣女子。

她生的似乎极为年轻,至多不过二九年华。

黛如春山,缥缈清幽,透着勾人夺魄的神秘之感;眸似秋水,粼粼波光,极尽人间天上桃色。

深不可测的瞳仁中,仿佛蕴藏了无限的妩媚妖娆,让人只是看过一眼,就忍不住想要沉沦在里面。

绯色的轻薄面纱,遮住了眉眼以下的面容,却更惹人遐思——

面纱下,又该是何等的风情绝色。

此刻若是寻常男子,只怕早已忍不住为之倾倒。

只可惜,是冷心冷清的云顼。

他粗粗扫过,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凝眉想了一瞬,这才看向苏锦逸。

“初凌渺的画像?”

“前世”记忆中,他对这个身影好像有些印象。

但并不太真切。

毕竟只是走马观花的随便那么一瞥。

这股淡淡的熟悉感,只怕便是源于此。

苏锦逸嗯了一声。

“翠秀宫没有活口,查不出什么,但苏锦遥府里的人却大多都在,据他那些妾室和仆人招供,春狩期间,府里的确来了一个高傲张扬的女人。”

“而且这女人,并不是第一次来。”

“于是我便找来了画师,根据他们的描述,作了这幅画像。”

顿了一顿,他凉声补充,“但也不排除,这是她易容过的模样。”

“而且她从始至终都戴着面纱,并未暴露过真面目。”

但他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

只怕,这就是初凌渺真实的样子。

“是否易容,一试便知。”

云顼合上画轴,顺势塞到袖子里,然后起身。

“画轴先借我一用。”

苏锦瑶反应过来,也跟着站了起来,“你是说,这里有人认识她?”

既如此,那这面纱下的缺失,可不就能轻易补全?

“当然。”

云顼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不过他愿不愿意配合,还未可知。”

晾了他这么久,也该去会会了。

......

云瑾麻木的坐在潮湿发霉的蒲草之上,死寂的眼神,空洞的望着前上方透进来的细小光亮。

因着这束光亮,原本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牢,得以能够勉强视物。

他功力被废,已和普通人无异。

那是一方不大的窗口。

说是窗口,其实连一只成年男子的脚都通不过去。

但却是他唯一能够接触到外界的地方。

连每日的饭食和饮水,都是被放在一个个小巧的碗中,从这个小窗口吊放下来。

饭食的规格并不差,几乎可以赶得上他在安王府时的级别了。

若忽略掉一直被拘在这个脏乱差的暗室里,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是来当贵客的。

他并不是一个重口欲之人,却因着这巨大的落差感,莫名其妙生出了几分怀念和不甘。

还有与日俱增的期待与渴望。

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他无从知道。

没有日夜,没有时辰。

他只知道,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每时每刻,他都在幻想着离开这个令人作呕,让人发疯的地方。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云瑾年少有为,本是天之骄子,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上天何其不公。

身后的墙壁忽然被移开,发出沉闷的响动。

在安静的暗牢内显得尤为突兀。

云瑾麻木的坐着,没有动。

这样的声音,他曾“听到”过无数次。

可没有一次,是真的。

为此,他也曾疯过闹过,甚至自残过。

可遗憾的是,回应他的,只有这四堵冰冷的墙壁,和混杂着各种味道的空气。

没有人来救他。

包括她。

刺鼻的味道自里面传来,云顼漠然的视线在那狼狈的背影上短暂停留一瞬,便皱眉吩咐,“将人带出来吧!”

这地方对于有洁癖的他来说,不得不说是一种折磨。

哪怕只是隔着门远远瞧着。

他记得,小时候的云瑾,似乎也有些洁癖在。

可现在——

清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话音,让云瑾的脊背陡然僵住。

怎么会是他?

他缓缓转身,抬眼看去,果然在门口处,看到了那尊熟悉的,洁净出尘,宛如芝兰玉树的修长身影。

同自己的潦草狼狈,形销骨立,形成了强烈而鲜明的对比。

他顿觉羞愤无比。

可羞愤之余,又隐隐有些激动在。

被隔绝在这里这么久,他终于见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了。

哪怕这个人,是云顼。

可他只是丢下一句吩咐,就冷漠的离开了。

几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跟了出去。

这一次,他终于成功踏出了那个臭气熏天的地方。

他发誓,就是死,他也再不要回来。

幽静明亮的小室内,云顼姿态雍容的坐在椅子上,淡漠的看着云瑾被带进来。

一踏入门槛,他便如预料中一般,发了疯的冲了过来。

俨然是要同他拼命的架势。

哪里还是那个四平八稳,打死不开口的云瑾?

当然,不出意外的,他被青玄拦住。

为了避免同他接触,青玄只是用未脱鞘的剑头抵着他,不让他近云顼的身。

太臭了。

察觉到对方的嫌弃,云瑾几乎是瞬间便崩溃了。

“云顼,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他胡乱拍打着青玄的剑身,试图将它从胸口拍开。

“你们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有本事给我个痛快啊,这么折磨我,算什么英雄?”

他受够了。

那柄玄铁宝剑,在他不断的袭击下,始终纹丝不动。

将他的神情尽数阅入眼中的云顼,舒懒的靠向椅背,漫不经心启唇,“云瑾,本宫绑住你的手脚了吗?”

若真想求个痛快,他有的是机会。

只可惜,他并不想死。

云瑾发疯的动作戛然而止,脸上血色尽失。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羞愧与尴尬。